我之前提到的另一个我变得惧怕美术的原因,正要登场。那一声霹雳惊雷只不过是插曲。
母亲来到我面前,此刻的她和颜悦色的:“会成为一个大画家吧?我们都能跟着沾光!”
哎,就是这个。
那只不过是兴趣班,而且带有某种福利性质,价格异常便宜。与其说是兴趣班,不如说是托儿所,好让家长能在更方便的时间接孩子。
但姑且不论价格的问题,小时候上美术兴趣班的小孩,进一步学习美术的,会有多少?
进一步学习美术,选择美术生道路,并且真的走下去的,会有多少?美术生中,考上正经美院的,会有多少?美院毕业后,仍从事本专业工作的,会有多少?美术从业者中,称得上画师的,会有多少?画师中,被称为画家的,会有多少?
这六个“会有多少”下来,恐怕已经百不存一了吧?
更何况,画家前面还要加个“大”字。
我千辛万苦成为“大画家”后,不是满足自己,不是追求艺术,也不是贡献社会,而是让“我们”跟着沾光。
哎!如果可以,我也想当这个“我们”中的一员。
当然,那些也可能都是我在前世的积怨下的误判,为了确认,也为了能静下来思考一下现在的状况,我说了一句:“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一下。”
然后我就验证了我的判断。
“你你你,怎么这样啊?!我们可是花了大代价给你去学画,你这就要休息了?!”
是啊,一起学画的有两三个是低保户的孩子,托儿所性质的兴趣班,花的代价肯定不小。
“人家齐白水,就是不停地练习画向日葵,才成为画家的!”
我所知道的画家里,只有一个叫齐白石的,没听说过齐白水。何况人家最有名的是画虾,画向日葵的是梵高,而且恐怕没有“不停地画”。所以这句话里可能还糅合了达芬奇画鸡蛋的故事。
这句话毛病最多,但是提到的每一个人都和美术有关,对于我母亲的水平而言,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我不打算和她辩论。
“要努力,要不停地去琢磨,才能有所成就!”
这句话中的两个“要”和“才能”是用曼港方言说出来的,其他的字也带着十足的曼港口音。所以,“努力”的发音很像“奴隶”,“琢磨”的发音很像“折磨”(当然,也有她不知道“琢”字的确切读音的关系)。
是啊,奴隶与折磨!
我不禁苦笑。
“你这样蜻蜓打水的有什么用?!”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把蜻蜓点水和竹篮打水一场空巧妙地结合了,如果不是和她拉扯了二十几年的我,实在是很难理解她在说什么。
“太让我们伤心了!”
经典的一句话,只要我不完全按照吩咐去办,就一定能得到这句话。前世的我就是一次次受到这句话的蛊惑,才一步步走向深渊的。
但现在,我只是觉得可笑:“兴趣班而已,培养个兴趣不就行了?”
当然,现实是,我现在对美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那也要努力!”母亲依然把“努力”念成“奴隶”。
“我在努力啊,可是别人也在努力。如果上个兴趣班就能成大画家的话,我们这一个小学这一届就能出几十个大画家?然后再加上几十个大音乐家?”我这么说是因为,除了美术,还有器乐的兴趣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