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 表妹的假期(1 / 1)村庄2024首页

小舅舅家的表妹上一次见到还是去年的秋天。姥姥的生日在中秋节的前一天,这几年都在舅舅家附近的酒店办生日宴。也是难得的家庭集会日。中秋节国庆节是北方大部分地区秋收的时节。如果赶的好的话双节赶在一块会有一个长假期,外面的孩子们回家来正好可以帮忙收玉米。

北方的秋大概是一年中最舒服的季节。天高云淡,不热也不冷。早晚必须得穿外套了,中午虽然还是热的但到底不是夏天了,再热也只是一会,风也不是热风了,是有凉气的。清风徐来大概就是这样的。人的心情都跟着开阔很多。秋收的时候还不觉得有衰败的感觉,树木也还未见多少枯叶,玉米虽熟了,但叶子也还是能见到绿的。对农民来说也实在没时间感慨。对农人来说秋天是也许是个既盼又怕的时节吧。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了,但也实在太累了。家里这边收割玉米一般都是人工收的,每家的地都很分散,有的地只有一小条几米宽这样的地方用收割机是不划算的。所以虽然市面上早就有了收割机但几乎没有农户买。种地用的小型手扶机器倒是很好用的,每家每户都有,也有大型的种地翻地机,农忙的时候地块大一些的农田就雇大型机器种。但收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也就是手掰了。

小舅舅在县城做室内装修,已经有些名气了。老家的地是早就不种的了。所以表妹从小也不怎么会干农活,但她还小的时候老舅一家和我们住在一个村子,所以倒也知道怎么收的。正好赶上姥姥生日,她又放假回来,免不了要帮帮忙的。但到底是在城里生活惯姑娘了,竟没有一件干活穿的衣服,只能穿我的衣服。不过衣服虽换了,打眼一看也知道那不是她的衣服。用我妈的话:“说穿上破衣服也不像个干活的,像城里来视察工作的。换了衣服,人还是领导样!”表妹倒是无辜的很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干啊,也是,她只是把有点长的裤脚卷起了一块,上衣扎进裤子里,带着渔夫帽,眼镜,口罩还有手套,还有脚下那双比牙还白的小白鞋!看起来更像是自然地理节目里跟着勘探队进山的记者。活还没干就让人担心她的鞋可千万别划坏了。小时候她就总跟着我玩,所以她还是跟着我。还好玉米先前已经被割倒躺在地里的了,不用在地里地垄里钻来钻去的掰玉米。可以蹲着或者坐着掰,省事很多,也不拍划脸了。玉米被分成几趟放倒在地里,其他认每人一趟,我和表妹一趟,我往前有一点转过头跟表妹对着掰,两边往中间扔,掰完段向前再推进一段,倒也不比其他人慢。渐渐上手了甚至还能超过别人一段距离。我们俩也就不急,慢一些边聊边干。表妹大学学的是公共营养专业,毕业后在BJ的食品公司负责食品安全检查,我以为她应该干研发之类的才算专业对口,她觉得现在的工作也算不错了,和专业倒也有些关联,先干着慢慢有机会再换或者调岗位。我问她是打算一直留在BJ吗?她虽然没有肯定回答,但回老家就目前来看是没有想法的。如果不回家是不是打算在BJ恋爱结婚呢,有谈恋爱吗?我一问,大家都开始搭腔,显然家里人都很关心这件事。表妹很有些不是很耐烦含糊着表示还没处对象,也不一定在BJ安家,买房子她和家里恐怕是肯定买不起的,即使两个人加两家人也未必能买,掏空家底付了首付,还款压力肯定小不了,这么年轻背着一身债怎么生活?有了孩子又怎么养,谁带?总之暂时没考虑结婚。她这一通抱怨式的表述,长辈们可听不下去了,舅妈,姨妈们立马建立起统一战线,纷纷表示这婚是一定要结的,不行就回老家来考个公啊,求一求人想想办法安排个工作。实在不行在BJ郊区买个小点的房子,再不行远一点的廊坊,河北靠近BJ的地方试试,总有办法的。然后就是长篇大论的劝解说教。什么人不结婚老了没人管,一个人怎么活啊?年轻时能挣钱养活自己,老了呢?干不动了呢?一个人死在家里臭了都没人知道。现在感觉一个人挺好,爹妈没了呢?你一个人遇到事了连个伸手的人都没有,你有病了躺床上,连口水你都喝不到嘴里。老了胳膊腿不好使上个厕所都兴许摔那,起也起不来叫人也没人应,活活饿死到那。总之她们几乎预见到了独居老人所有的不便。表妹只能在她们连珠炮式的各种痛心疾首苦口婆心的劝告中偶尔回几句,“我可以去养老院,先给自己买保险”我妈立刻回到:“去养老院?没儿没女没人看没人管,人家一看你家里都没人还能好好伺候你?成天打你骂你,不给你饭吃,你要是摊了,动不了人家更讨厌你,谁给你把屎把尿。谁给你擦?得糟死罪”。舅妈又接“你还自己上保险,谁知道老了时候啥样啊?万一你那点保险连大米白面都买不来呢?你能存多少钱?你现在兜里有多少钱,挣一个花俩的主还存钱呢”?“还有星星你也一样,你都多大了,再不结婚都老了!都成老姑娘了!都该不能生孩子了,人家谁还要你啊”!“可不是嘛,我都愁死了,打也打了了骂也骂了,因为这个有时候我都睡不着觉哪,你说我活着呢现在,我要死了她可咋整啊!她也不能一直在人家小子家住啊,往后可咋整啊”!我就知道,一说到这个话题决跑不了我。毕竟我是家里未婚小辈里最大的所以也是最急的。之后就是妈妈反复循环的说着对我未来的担心怕我老无所依,老无所养,老了捡破烂,老了睡桥洞。总之如果不能顺利结婚,未来我将迎来末日地狱般的晚年生活。于是我成了表妹是否结婚,要不要回老家这个话题的无缝衔接批斗对象。

在妈妈们彼此担忧彼此安慰时,我和表妹默默的开始加快速度。直到超过了妈妈们,她们的谈话渐渐听不到为止才渐渐减速。“哎!”我们一起叹气相视一笑。之后妹妹和我又聊了很多她的近况,工作没有那么舒心,开始时并不适应,也要慢慢学慢慢上手。同事之间虽不会直接指责抱怨,但总有不愉快憋在心里。别人有时对她不满虽然没有直说但指桑骂槐的暗讽指责。有时她一下就听明白了,有时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在说她。工作也并不轻松,家里人都以为她的工作就是坐在办公室里,拿几个样本放点试剂,打个报告签个字。没什么难也根本不会累。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加了多少班,忙的时候连口饭都吃不上。有时明明都已经下班了又被临时叫回单位,有时明明不是她出错结果受处罚的却是她。工作上的压力都能挺过去,但生活的压力心里的焦虑无法排解,又没有人倾诉。对家里人这些都不能说,说了也没用,谁也帮不上忙。她高中的那些同学大学毕业后回老家的一些人,基本都结婚有孩子了。在老家确实比在大城市容易安稳下来。家里帮忙安排个差不多的工作。或者考公上岸,顺利结婚生子,有房有车有份差不多的工作。她在BJ想要得到这些实在太难了。也有一些人选择去小一些的三四线城市发展,虽然不是家乡没有关系可依靠,但毕竟竞争压力小些,经济压力也比BJ轻松。买房结婚也不是不敢去想不敢做的事。当然有很多优秀的人靠着自己努力在BJ扎下根来。但那毕竟是少数是塔尖上的精英们。她不过只是众多平凡打工人之中的一个,既没有出众的才华也没有坚韧不拔的耐力。而且小镇出身的她也实在指望不上家里。未来该回家还是努力在BJ留下,她也不知道,很迷茫也无法下定决心选择。

说这些的时候,妹妹的眼睛看向了我身后的远处,我不知道她在看哪里。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是山。天阴阴的,远处的山好像蒙着一层雾,乌突突的看不真切。可妹妹的眼里明明没有山,好像也蒙了一层雾缥缈着一片虚无。

假期结束后,表妹仍旧回BJ了。听舅妈说最近换了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五险一金都全了。恋爱好像还没谈,不过要给她介绍对象的人还挺多的。姥姥总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什么事到跟前了,总能解决,办不好还办不坏吗?是啊,总会有结果的。不管是更好了还是不好了都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