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队在一座红色土丘边停下歇息时,康随走上土丘去看。上面有一把风蚀而成的砂岩灯。他惊奇极了,连忙喊大家同来观赏这等奇迹,然而土丘下的人并不动弹,反而喊了起来。
“见过了,大惊小怪!下来听云霜掌故。”
龙叔正向跟随商队的路人讲述云霜建国掌故,商队伙计们对这个故事并不陌生,但龙叔讲得波澜曲折,实在吸引人。
康随却早就听腻了云霜掌故,尤其三兄弟故事。
“不去,听过无数遍了!”
“你都听过?那你下来讲。”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男人朝他喊话。
“讲什么?”康随往下跑来,“龙叔,云霜国的起源故事,谁不曾听过个百八十遍?”
“我没听过,”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康随扭头一看,女孩坐在一个五十多岁男人身旁,“我想听……他们后来怎样了?”
“你听到哪儿?”康随看女孩可爱,乐呵呵凑了过去,“你们这是要往哪儿?”
“爷爷说要翻过高山,去很远的地方朝圣,”女孩答道,颇是乖巧,“我听到三兄弟渴了。”
女孩看起来不到只有七八岁,眉眼漂亮,脸如圆月。爷孙俩前日遇到商队,便随商队前行。据那老人讲,家中只爷爷和孙女两人,因而不得已一起踏上朝圣之路。这计划颇是令人诧异,因此地离他们的圣地十分遥远,而路上也十分艰险,成年人能活着到达都不容易。不管出于怎样的情由,康随总觉得带这样一个女孩长途跋涉算得上不近人情。他又打听到,爷孙俩打的主意竟是去了就再不回来了。
“真可爱!”康随对那女孩笑道,转身向龙叔作揖,“龙叔请讲,您有新听客。”
“就你滑头!”龙叔叱道。
驮队人多,且熟悉沙漠,路上陆续有陌生人跟了上来,希望靠着驮队顺利躲过沙尘暴和劫匪,甚至还能获得一些饮水和食物的帮助。因而此时驮队中的新听客并不止爷孙俩,有一位好奇的蓝眼青年一直目光发亮。
“龙叔讲!龙叔讲!”蓝眼青年兴奋地催促。
龙叔兴头立刻上来,又瞪了康随一眼:“原本讲得好好的,让你小子打断了!”
“从抢劫讲起,龙叔。”康随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又一溜烟地跑了。
康随虽不听故事,却知道龙叔会在哪些吊人胃口的地方停顿。
大漠边上云霜国的故事,需要从很多年前开始讲起。
那时候四方混乱,一位云姓校尉在战场上醒来时,发现自己经历了一场全军覆没的战争。来自高原的人将他的同伴尽数杀死,随后撤去。这片狭长的交通要道一直流淌着各族鲜血,也一直有一批批士兵前赴后继地来送死。
云姓校尉拖着满是鲜血的躯体站起,环视一圈遍地尸体,这一刻,也不知是否佛祖起了怜悯之心,使得那校尉竟一时大彻大悟起来。他脱下铠甲,埋葬好战场的尸体,随后往西边走去。
那是一条与回乡完全相反的道路。
当一位面孔深邃的康姓青年在沙漠土丘上见到校尉时,他正以入定的姿态端坐。校尉快要死了,一言不发,脸上却没有丝毫愁闷或惶惑。
“喂!”康姓青年喊了一句,“迷路了?”
这条路有各教子弟来往,他们面临绝境时便会如此打坐,静候死神的到来,康姓青年对此并不见怪。
校尉睁开眼睛,但没有回答。
“你要去哪?”康姓青年走过去,在岩石旁坐下,此时他才发现这人身上带伤。
“人间路已尽。”校尉平静地回答。
天快要黑了,康姓青年打算就在这儿过夜。岩石可以提供一点倚靠。
第二天,阳光升起,康姓青年醒来,起身说道:“走吧!”
校尉保持着昨天的姿势,他好像打算就此坐化,直到变为沙漠中随处可见的白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