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重阳佳节,登高望远。众目睽睽之下,杨义多言失口,赵明诚更是口无遮拦,直把两个人气得变了脸色。一个是杨雄,只因担心惹祸上身,自不用多说。另一个是高仁德高财东,那白晰的脸庞上红一阵、青一阵的。但是,知道赵秀才并无恶意,也不好发作。
高财东虽然拥有万贯家财,却是缺乏男丁子嗣,将来继承人问题难以解决。更别说,什么遣送几位公子,来学习武功,练习枪法。
其妻梁氏,十余年诞下两位千金小姐,再无动静。两口子为此,闹得不可开交。夫人一生气就回娘家长住,因此高仁德经常来往于县城。
高财东有心纳妾,但其岳父是翼县令梁大人,官不大,势不小,惹不得。没有夫人点头,纳妾之事休想。
一行人,只有张老伯年龄最大,也是知晓老爷的底细的人。听到这里,看到这时,感觉到众人的尴尬气氛,于是就想法缓解一下,便凑上前来,躬身施礼,恬着老脸,说道:“老爷,犬子三保,年龄正好,十八岁。若是老爷有心,就让他跟了杨相公学三年五载的,再回来听从老爷调遣。”
高财东心里窝火,正在闷闷不乐。一听这话,更不舒服。啊!我送金子送银子,敢情是为了让你儿子学本事。你怎么那么会来事呢?想到这里,直接从喉咙里憋出来两个字:“多嘴!”
赵明诚赵秀才也看出来气氛不对,连忙打哈哈,说道:“啊——!各位兄长,时辰不早,日已偏西。不如回去用茶,解解酒。高兄也须三十里路程,返回要趁早啊!免得天黑路滑。”
众人返程,一路无语,各怀心事。依依惜别,互道珍重,临行嘱咐,一路顺风。
是夜,赵秀才异常亢奋,又开始给娘子传授人生哲理。
“知道不,翠绿翠绿的,两个玉镯子,翡翠的,这么大个儿。”
“再好,也不是咱们的,财主巴结的是有真本事的人,又不是你这个穷酸秀才。”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你高!你高,怎么不巴结你?”
“山人自有妙计。宝剑,咱不会摆弄,但是那玉镯好歹得给咱家千金小姐匀一个。”
“哎呦喂,相公呀!看不出来哟,你挺黑呀!”
赵秀才诡异的一笑,熄灯,睡觉!
前堂院里熄灯,中堂与后堂院的灯光依然通明。杨雄、杨义两兄弟难以入眠。
“唉!我等兄弟一路南行,步步惊心。此次,高财东又如此慷慨,厚礼相赠,不知其背后有何深意!”
“大哥勿忧,高财东已讲明,何必顾虑重重,未免过于谨慎了吧!”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一路上,遭遇突袭、拦截、刺杀。你不觉得幕后有股强大的势力,在操纵吗?”
灯影闪烁,一阵凉风习习,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来,让人不寒而栗。
杨义急忙上前,用双手合拢,护住灯火蜡焰。待摇曳不断的灯火稳定,快步离座把持门窗,将其关严。屋里顿时平静下来。
“谈凤山的轻功身法,还有杨定忠的飞刀绝技,似曾相识!”
“大哥是说,这两位衙门里的人,与蒙面刺客有关系。”
“不,不仅仅是他们两位。王氏兄弟也是有关联的。拦路截道之事,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蒙面人怎么就提前埋伏了呢?只能说明此事是有预谋的。”
“大哥与王佐义结金兰,小弟业已拜其叔父为师。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整个杨府灯光,仅仅剩下一个中堂亮着。妻儿早已困顿,等不及,先行睡了。夜色沉沉,显得更加黑暗。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这样的情形,让人感觉压抑。
兄弟二人的心情,可见一斑。
昏暗灯光映照在墙壁上,挂着一幅古香古色立轴,内容是《张良学艺》。赵明诚赵先生的画作,新装裱起来的。
杨雄苦闷不已,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凝视着画作,沉思良久。
画里的情形,须发皆白的黄石老人坐在桥头石阶上,年轻的张良躬身替老人穿鞋,如同侍奉老父亲,孝道之德跃然纸上。这个故事的流传甚广,妇孺皆知。
杨义似乎看出杨雄的心思。直愣愣地看着杨雄,说道:“大哥,嗯,在凤栖岭时,经历一夜长谈,王双老人让小弟拜了祖师孙思邈画像。只是未曾收取费用,临别赠与《黄帝内经》、《伤寒论》和《神农本草经》、《千金方》。令我细细研读,若有疑惑之处,可书信来往。待安顿下来,往凤栖岭居住,随身左右,咨以脉学,其百年之后继承其衣钵,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王仙医,人脉广泛,德高望重,有何可疑?”杨雄回过神来,反问杨义。
“这——,那——?”杨义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兄弟二人思来想去,讨论许久,毫无结果,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唉!正所谓:江河日下,鱼龙混杂。仅仅是关注主要人物,忽视次要人物,往往是良莠难辨,忠奸不分,令人苦恼。
再说那高仁德高财东坐在马背上,由管家及仆从的护佑之下,醉意朦胧,摇摇晃晃,走了三十多里路,回到高家堡,天色已晚。院内掌灯,管家与仆人搀扶左右,进东厢房。张二婶子与王三妮铺好被褥,欲伺候老爷安寝。
高财东刚刚和衣而卧,突然间睁眼说话,喝道:“都是些废物,老爷我一路鞍马劳顿,浑身尘土。你们是瞎的,还是聋的。”
管家张老伯赶紧上前,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烧水洗漱,沏茶倒水!这样的事,是让我教你们,还是让我自己做呀?”
“嗯,老爷!秋末风寒,酒醉之身,不宜洗澡,怕是坏了身子骨。”
高财东高大少爷坐起身子,瞪着眼睛,凑到管家张老伯脸上,直勾勾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放屁的话!吃了饭的碗,挠了头的手,不洗行吗?我沾了一身晦气,你不清楚吗?”
一阵凉风钻进屋里,张老伯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老爷的这句话声音不大,但是眼神冷峻地足可以杀人了。多年以来,很少对下人们这样凶巴巴的,更多的是和蔼可亲的态度,今日怎么就性情大变。
管家张老伯挥挥手,示意下人们赶紧烧水准备浴桶。
看看下人们出去了,高老爷的口气缓和了许多,幽幽地问了一句话,道:“张伯,在我家劳累了多少年啦?”
“嗯,不敢,老爷!跟了老太爷十年,跟了老爷二十年,不累,不累!”
“如果哪天觉得累了,就回家养老吧!可以领一份安家费,我不会亏待你的。嗯!”
“不,不!老爷,鞍前马后,愿意伺候您一辈子!”
“哎呦!我说的是实话!”高财东接着说,“难不成,你还要我陪上一幅棺材钱?”
“嗯,好的,好的,全凭老爷安排。”
“去——,安排小凌梅过来伺候!”
管家张老伯,佝偻的身躯猛然怔住,随即答应了一声:“嗯,嗯……!”迟疑地退出,办事去了。
小凌梅也是苦命人。世居陕西渭城,祖上官宦人家。传到父辈一代人,家道中落,其父以教书为生,赚些碎银两,贴补家用,其母为人缝补衣物挣些铜钱。更为不幸的是,瘟疫流行,父母双双染病,相继去世。母逝父葬,父死无人管,亲朋好友,唯恐避之不及。无奈之下,只得卖身葬父。
在渭城街上,偶遇高财东巡查店铺路过。有好事者,起哄鼓动,皆曰:高财东有钱,买回家做小。比那些贩子、老鸨强。
高财东刚走出自家珠宝玉器店,就看见街对面众人围观。小凌梅楚楚可怜,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本应该是天真烂熳,活泼可爱的青春少女,却披麻戴孝,一脸菜色,愁眉紧锁,泪雨涟涟。让观者无不为之动容。但,就是没人掏银子。
高财东听得有人嚷嚷:高财东长,高财东短。不由得,多瞄了一眼。一看情形,善心大发。再一瞅,小凌梅虽然看上去凄凄惨惨戚戚,却生得眉清目秀,妥妥的一个美人胚子。当下,心里就打定了主意。
“唉……!”一声长叹,一腔悲天悯人的情感,表露无遗。回头对紧随其后的孙掌柜孙茂才说道:“老孙啊!去账房拿二百两银子。”然后,顺手指了一下,转身就上了旁边的马车,准备启程,巡查下一家店铺。
孙掌柜一愣神,赶紧追上去问道:“东家,这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