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打么?”
陈先生坐在车上问道。
“不打了,今儿想放松放松。”
沈炼说道。
“行,那上来吧,这我熟啊。”
陈先生说道。
“好。”
沈炼回应道。
一日连战两场,对于沈炼的精气神来说,都是不小的消耗,与此同时,沈炼打算留心一下支线任务了。
制造一桩刺杀案。
该杀谁呢?
沈炼心中一时没有答案……
不过沈炼有个习惯,遇到纠结的问题时,习惯性去放松放松,让脑子放空一下。
“轰隆轰隆……”
随着汽车发动机运转的声音,陈先生的福特汽车发动了。
汽车在北安里俱乐部外停下。沈炼下车,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孟莎风格屋顶的法式建筑,高大如城堡,外饰奢华。
俱乐部门口有露天咖啡座,未至中午,坐着七八个白俄男人。
他们彼此不说话,挤坐在两张小桌旁,面前各摆着一个茶杯。
“这些人是十月革命之后逃亡来中国的落难沙俄贵族。”
“这杯茶,他们一天都不会喝,喝了会被侍者赶走。
如果给其中一人两块银圆,他会塞来一个事先写好的纸条子,上面记着他家住址,家里有他的妻子女儿。”
陈先生一边走一边解释。
时间还早,表演厅内只坐了一半人,台上正在表演大腿舞。
舞者多为白俄女子。俄国革命后,许多沙俄贵族流亡到天津,迅速落魄。大腿舞是法国式的,还有俄国的格鲁吉亚舞。
经历了裸露程度惊人的大腿舞后,看着一位高帽长裙的舞者登场,沈炼小有惊诧。
长裙及地,看不到脚,舞者身形不动,行了一圈,状如飘行。
舞者十八九岁,正在最美年龄,端庄如王后。比起大腿舞的活蹦乱跳,她仅凭行走便赢得掌声,格外超凡脱俗。
毕竟是艳舞表演,行了五六圈后,一位男舞者扯下她的长裙,她维持着舞姿,长腿亮如银梭。
飘行的奥妙,原来是在裙子遮挡下,高频率地小步而行,膝盖内侧肌肉如鱼的游姿。
“我的保镖里也有懂功夫的,虽然不如你,但也小有名气。他跟我说,白俄舞者的舞步,肌肉运用之妙,近乎拳理。”
陈先生抿了一口咖啡,“你怎么看?”
“所谓武术国粹,无非肌肉、筋络、骨骼的运用,吹得再响的秘传绝学,衣衫一脱便再无秘密。所以武师往往穿宽松长衫,为了守密。”
沈炼摸了摸下巴,从舞台上移开目光,
“这种舞蹈步法极活,人随胯转,倒是类似八卦门的趟泥步……”
“是啊,天道不独秘,格鲁吉亚舞裙下步法跟‘八卦趟泥走转’同理,这个白俄女人吓坏了我,这世道下,我们不仅是钢铁工业不如人,枪械火炮不如人,甚至就连拳师打熬体魄,传承数百年的技艺,也未必见得独步天下……”
陈先生感慨道。
“您想表达些什么?”
沈炼有些不解。
“你是个好苗子,以后进了武行,注定要红得发紫。但我想让你知道,这世道已经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力并非无穷尽,你切不可沉迷声色犬马,狂傲自大,故步自封。”
陈先生说道。
“先生所言我自然是省得的,沈炼还没狂到傲视一切,目中无人。”沈炼谦虚道。
“你是聪明人,能意识到就行了。
走吧,咱们去涮羊肉吧!”
离开北安里俱乐部,陈先生请沈炼去自己心怡的一家宝藏羊肉馆一起涮羊肉。
等两人下车时,一抬眼便看到涮羊肉馆前挤满了人力车。
饭馆里热火朝天,车夫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看到这场景,沈炼苦笑道:“陈公,我看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就这儿了,你看多热闹呀。”陈先生头也不回地直往里走。
进了羊肉馆,伙计招呼他们坐下后,端上两个热气腾腾的炭木火锅来,说:“两位先生,锅来咯!您看您吃点啥?”
陈先生拉沈炼坐下,点了一盘虾,三盘黄瓜条和三盘上脑,三盘毛肚,还有两盘大白菜、冻豆腐、粉丝、糖蒜,以及十个火烧。
陈先生看沈炼拿着筷子有些无从适应,一面拌着调料,一面给沈炼讲解涮羊肉的程序:“这涮羊肉最讲究的是调料,芝麻酱、酱豆腐、韭菜花必不可少,外加葱花、香菜、辣椒油。
这涮毛肚要肚不离筷子,涮够七下就吃,不然就老了,吃不动了。”
就在陈先生专心搅匀调料时,沈炼用手推了一下陈先生,朝桌子对面努了努嘴。陈先生顺着沈炼指的方向看过去,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对面的车夫把两大盘羊肉一起倒进火锅里,用筷子扒拉几下就捞进了一个大碗,倒上调好的调料,拌了几下,大口吃了起来,没过几分钟,一大碗羊肉已经下肚了。
车夫喝了一碗汤,又一口气吃了四个火烧。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打量着他,趁陈先生还没反应过来,车夫已经站了起来,一抹嘴,说:“您二位慢用,我揽活去了。”
陈先生和沈炼看得目瞪口呆——他俩还没动筷子呢。
沈炼笑着说:“先生啊,你看人家这才叫地道的涮羊肉,你讲的那一套,是被有钱人异化了的吃法,不正宗。”
陈先生摇摇头呵呵一笑,说:“这吃法确实接地气多了,倒显得我外行了。”
说话间,伙计吆喝起来:“好嘞,您的六盘涮羊肉,三盘毛肚。客官,您慢用!”
沈炼肚里的馋虫也是被在满屋的肉香勾起来了,二话不说,先往锅里下入两盘羊肉,肉色一变,当即从从锅里捞起半碗羊肉,学着先前那位车夫,把芝麻酱和各种调料倒进碗里,一通搅拌,大口吃了起来。
一旁,陈先生摇摇头,哈哈大笑。
“我倒是忘了,你和车夫都是干的力气活,是该吃的粗野点!”
“先生,您也吃啊!”
沈炼趁着咽下肉的功夫,提醒道。
陈先生吃法倒也别致,先是下虾,一盘对虾傾入锅中,与生姜片,大葱,八角,还有几粒花椒,一同盖盖儿煮沸。
不一会,待虾子变红捞出,虾身配姜醋摆盘,虾头留在锅里,撇去汤里浮沫,这下开始下肉。
沈炼一边吃肉嚼冰,一边看着陈先生的操作。
“真是个老吃家!”
在内心感慨道。
“我和你说啊,这涮羊肉也有学问,白菜叶子吸汤,略涮一涮,主要吃带点儿羊肉味儿的韭菜花酱味儿,又咸又鲜;BJ白的帮子水分足,可以煮一会儿,捞起来凉一凉吃还是脆的,有点哏劲儿,清甜解腻。”
陈先生一边说,一边用鲜美无比的虾汤和开酱料,尝了一口,脸上顿时浮现满意之色。
陈先生就这么一筷子肉,一筷子白菜,一筷子冻豆腐,一筷子虾轮着来。
吃到七八分饱,停,看看锅里汤不多,又叫伙计加了点水,但加的不多,刚好一人一碗的量。
水开下粉丝,泡过水的细粉丝一煮就熟,捞出来,连汤一起盛到碗里,撒一把香菜,一小勺盐,搅均匀,吸溜吸溜的喝完,这吃的叫一个美!
“你学的那是武吃,我这是文吃,怎么样,有意思吧?”陈先生隔着升腾起来的水雾笑着问道。
“服了,跟着先生,真是长见识!”沈炼说道。
吃完了涮锅,陈先生带着沈炼继续放松——搓澡!
“洗浴可是津门老少爷们的日常消遣,不可不尝!”
一边说,陈先生一边率先走进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