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派中,沉寂诡异的气氛蔓延至每一个角落,可唯独绕开了东南一角的废弃柴房。此柴房地处偏僻,平时鲜有人来。按理来说房中此刻应是空无一人,可其中却不时传来沙沙的靴子磨地声,像有人蹭着地面滑步而行。
晨光透过稀松的木板墙照亮了屋内的景象,只见一身形清瘦的少年在其中来回走动,那懒散的走路模样,竟连脚都懒得抬起一下。少年无姓,名叫盈缺。他眉清目秀,脸庞如玉,人生的极为好看,特别是那一双凤眼中时常透出几分狡黠与灵动,只是一身气质实在是有些市井。盈缺是如今青山派当之无愧的天才少年,同时也是十三年前五长老岳云山外出时带回的孤儿。只记得那日他手持木棒在路边与野狗抢食,碰巧被岳云山看中,便破例带回门下收为弟子。初来时,因无名无姓,被众人唤做小乞儿。称呼难听,可奈何小儿流浪许久,这名字本就贴切,加上心大,除了那一口饱饭,其余是概不在乎的。倒是这称呼落在派中长辈耳中总觉得不是滋味。
一日夜里,盈缺在派中闲逛正巧碰见掌门余真意月下独酌。月色清冷,空中几颗稀疏星点,仿佛天际上的眼睛注视着斜卧在石凳之上的俞真意,他一时兴起便学起那诗情画意的李太白吟诗一句:“独坐山中兮对松月,怀美人兮屡盈缺。”盈缺在一旁偷听,见其所念之言只字不懂,顿觉无趣便想着溜走。可刚一转身一只大手兀地将他的脖领勾住,轻轻一提,他便到了俞真意面前。俞真意笑道:“你上山几月被师兄弟唤作小乞儿竟也不见生气,不知是你人傻还是心宽,换作是我,怕早已与他们动起手来。只是你虽不在意,但这小乞儿总不是斯文人的名字。我今观月像,似人命运起伏。你瞧,你我皆被这月色笼罩其中无法逃脱。”说罢,俞真意仰天轻叹一息,似有感悟地接着说道:“可世人多喜满月,殊不知残月亦美,二者皆是天道轮回。我今有感,欲为你取名盈缺,往后再遇时运不济之时,便想那月象,盈缺皆是自然,切勿怨天尤人。”一番对话看似是在为盈缺起名,实则暗藏教诲。可奈何盈缺年岁尚小,听的云里雾里,与他说这些倒是白费了俞真意些口舌。幸好“盈缺”二字听着顺耳,彼时还无名无姓的小儿这才爽快地应了下来,之后多年便一直叫这名字了。
今日盈缺出现在这柴房之内,想也不想,便知是又被关了禁闭。他脸上愁容如同挂在眉头的秤砣,将两条细眉紧紧拉在一起。一双眼睛不断飘向柴房之外,双腿也躁动不安地在房间里惴惴踱步。他时而趴在前门的缝隙上,时而走到侧边的窗户上,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这都三天了怎得还不放我出去,前些日送来的馒头也是馊的且昨日就吃完了,这是要给我饿死不成!?”
这是盈缺被关禁闭的第三天。上山前混迹于街头,盈缺身上有些匪气,所以难以管教。他时常作弄于旁人,将青山派众人搞得不胜其烦,因此关禁闭对于他来说乃是家常便饭。如今次数多了,每次被罚,青山派的众人总会幸灾乐祸地侃调道:“哟,这盈大爷又进宫啦。”每每如此,盈缺都会对着嘲讽之人啐上一口道:“小爷一个人乐得清净,住的宽敞,你又懂个锤儿。”。盈缺虽顽皮,可有那无人能及的剑道天赋作为底气,早已被俞真意视为门派未来的中兴之主。如此一来,长老们也不舍将他给逐出门派,无奈只得让其作了这柴房的常客以示惩戒。
按理说今晨一早便应解除禁闭,可日上三竿未见人来,盈缺在这房中百无聊赖却也不敢私自偷跑,这若是被抓住,恐要遭三长老何塞一顿皮肉之苦。他心中郁闷,但也无可奈何,索性趁着这无聊时机,修炼起了青山内功。只见他盘腿席地而座,将气深吸一口沉入丹田,瞬间便如那老僧入定。随着功法运作,空气中尘埃微颤,时空似乎静止,柴房之中针落可闻。唯有吐纳间的呼吸声与心跳声打破这份宁静。盈缺紧闭双眼,沉浸在内景之中,体内一股不安与躁动的力量流转于四肢百骸。大约三柱香后,他猛地呼出一口浊气,眼中精芒一闪,气旋四散,形成一股气浪将一旁的桌子震的稀碎。“终于又突破了”盈缺修炼青山功法距今只有仅仅五年,可今日竟已到了第四层,如今论实力他已比那寻常江湖高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站起身来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一手叉腰,另一手随手抄起地上一根木棍作剑,指向大殿方向,放肆道:”“俞老儿再给小爷我十年,我定让你们几个老东西好好尝尝我今日所受的滋味。”
然而还未等他得意太久,五脏庙便开始闹起了别扭,一天一夜未曾进食的他早已是饥肠辘辘。饥饿最让人易怒,见还未有人来给自己开门,他心中暴躁,连连发出疑问:“莫不是有人嫉妒我天赋恐怖如斯,想活活将小爷我饿死不成?今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劳什子事,为何不来给我开门?我瞧这外边也是一个人都没有,是都死了不成”想到此处,他旋即将嘴一撇又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是你们不仁在先,便别怪小爷不义了。”只见他从身后掏出了一根铁丝,将柴房门缝轻启,再用铁丝在门外挂锁内轻车熟路地捣鼓几下,耗时不过十息,只听咔擦一声,锁应声而开。这等娴熟的开锁手法要是被旁人瞧见定都要惊呼一声:“青山派自己的盗神白羽轩!。”盈缺先将头从缝隙中缓缓探出,左顾右盼一番见四下无人,便弓着身子猫了出去。
一路上盈缺走得小心翼翼,左躲右闪,害怕碰见路上往来的师兄。可最后竟发现是多此一举,在派内走了一圈仍是不见一个人影,这让盈缺心中疑惑更甚。闲逛一圈,他径自朝大殿走去。只是还未靠近殿门,他便瞧见俞真意五人身影皆聚在其内,他急忙侧身躲到殿侧墙边,将耳朵贴紧墙根,想听几人在说些什么。只是声音太小始终听不真切,他心想:“这五人难得聚在一块,不知今日是发生了何事?”盈缺好奇心渐起,心中似猫儿在挠,誓要把今日之事弄个水落石出。于是,他跃到殿檐之上,利用殿后小门悄悄溜进大殿。将自己的身形掩在殿中巨剑旁的屏风之内,盈缺朝殿内望去,只见掌门及各长老皆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之上神情严肃,几人时不时地交谈几句,但更多时候都是沉默。他们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朝山门方位瞟去,像是在等待某人。
盈缺守在此处偷瞄一会,也没能弄清个所以然来,刚想离开,便见俞真意从椅子上站起,他的眼神凝视着山门的位置,沉声道:“事到如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来那东厂刘公公已是到了,诸位准备迎客吧!”随着话音,只见那山门之外七道漆黑人影渐显,几人并排联袂而来,像是涌起的黑潮逐渐逼近。乌云在他们身后翻涌,连风都开始呜咽,这等气势,确是那锦衣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