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阳静静地躺在宿舍的床上，他没有开灯。这个时候他希望寂静一点，而黑暗的环境很容易找到一份寂静。

也许外面街道喧哗，可此刻萧阳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顿一顿，像在为生命倒计时。临死之人是否也有这种感觉呢？萧阳想。他得不到答案，他不是将死之人，更不能把别人的感受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又莫名想起了离家前父亲跟他说的话。最近总是想起家里的父亲，萧阳很不解。可能是太久没回家了。

萧阳闭上眼睛，脑中自动播放着画面。

火车站，萧阳和萧俊国就这样面对面地站在检票处不远的地方。萧阳左手旁是萧俊国给他买的行李箱，灰色的行李箱映衬着那天的天气。右手拿着父亲给他买的矿泉水，萧阳握在手中，感受着水冰凉冰凉的。他们看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

萧阳脑中冒出一句诗:“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很符合情景，又不符合情景。人家苏轼脸上流着泪，包含深情。萧阳和萧俊国脸上只有尘灰，毫无表情。都说亲人分别，感人至深。可现在，泪呢？流在心里吗？

不知过了多久，广播催促的声音响了起来。萧俊国才向萧阳说:“快上火车吧，考上了大学，就尽量别回来了。离开这，别回来。你爸一个人能好好地活着，别太担心我……”

萧阳想说点什么，他看见萧俊国指了指检票处。萧阳理解了他的的意思:时间不多了，快走吧。萧阳看了看时间，时间确实不多了，火车就要走了。萧阳挥了挥手，向萧俊国告别。萧俊国也挥了挥手。萧阳过完检票口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在萧阳眼中看起来如此高大的萧俊国，此刻竟变得如此矮小。佝偻的身子，半边头的白发，穿着一件看起来比较崭新的，实际上已经是三年前的面的衣服。

萧阳鼻子酸了。他强忍回眼泪，想起了父亲独自供他成年的艰辛。他又向父亲挥手，父亲给了他一个笑容，又示意他快点上火车。

萧阳上火车后，还是在这座小县城留下了东西——眼泪。眼泪是不值钱的，可如果泪流在时间长河中果一个值得留恋的时刻，眼泪就是无价的。

萧阳的手机发出了声音，这部手机是刚上大学时买的，转眼快四年了。这手机虽然早就落伍了，但是萧阳一直没换。换部手机对萧阳来说太费钱，能用就一直用着吧，毕竟也是台手机。

萧阳点开手机一看，发现是他女朋友给他发来的消息，让他出来陪她。他回了句“好”，看了看手机的余额，估算自己的钱还能应付很久，放下心离开了宿舍。

萧阳走到校门口，一眼就看到了他女朋友。他女朋友是福州人，因为她父母比较喜欢一种叫流苏的树，她父亲又恰好姓刘，就给她取名:刘苏。

刘苏看见萧阳向她走来，开心地笑了。笑得像刚绽放的一朵花，萧阳被深深吸引住。当初萧阳与她见的第一面，就是被她的笑容吸引住。

刘苏在萧阳面前转了一个圈，问萧阳:“好看吗？”

萧阳仔细地盯着刘苏的打扮。刘苏头发披散着，乌黑的头发像夜幕一样。身穿着一件白裙子，又宛如一颗闪耀的明珠。萧阳看着刘苏这身打扮，想起了他们碰见的第一次。他笑着说:“你这身打扮，好眼熟啊。我见你的第一面，你穿的就是这身吧？”

“聪明。”刘苏夸赞了一句。

“不聪明怎么做你男朋友？”萧阳牵刘苏的手。

刘苏笑了笑，问：“我们现在去哪？”

“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吗？你想去哪？”

“嗯………叫你出来是想让你陪我，我没想好去哪，听你的呗，你去哪我就去哪……”

萧阳思考这座城市还有什么地方没去过，脑海中清点一遍，似乎哪里都去过。他对刘苏说：“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的，那我们就像往常一样随便走吧，走到哪算哪。”

“嗯，”刘苏闭上眼睛，手指在头顶画了个圈，然后指向一个方向。刘苏睁开眼睛，“那我们先向这边走……”刘苏拽着萧阳就向手指指的方向走。

街上的车辆来来往往，攘攘熙熙的人沉醉于这繁华夜市。一盏盏微黄的路灯照亮着这座城市，一座座高楼大厦成为城市不可或缺一部分。萧阳握着刘苏的手，随心地走向任意一个路口。哪怕此刻星河浩淼，也不及身边的人。

萧阳想象着大学毕业后他跟刘苏的生活：奋斗几年，有点存款，足够买车买房。有儿有女，生活算不上富裕，但也不会太贫穷。也没有疾病，就这样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至于意外，倒不可能发生。起码他与刘苏不会分开，这是刘苏亲口保证的。想到这，肖扬的嘴勾起了一条弧线。

一阵江风吹来，萧阳打了个抖。这才发现自己和刘苏走到了滕王阁附近。滕王阁的灯亮着，在江面留下了一道绝美的倒影。当年写下《滕王阁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果现在再次站在滕王阁上，看见这座城市，又会写下什么？是对这座城市的赞美，还是对世事变迁的感慨？萧阳在浮想联翩，就已经远离滕王阁了。他只能匆匆地向滕王阁告别。

又走了一段路，萧阳感到刘苏的脚步慢了下来。他问:“你走累了吗？要不休息一会儿？”刘苏摇了摇头。萧阳见她摇头，不再问她。他松开了牵着的手，蹲下来说：“上来，别太累了。”

刘苏依旧摇头，“你也很累，背我更累的。”萧阳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刘苏。刘苏见他坚持的样子，还是妥协了。

萧阳背着刘苏继续往前走，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刘苏用手指了一个方向，“走这边行不行？”

萧阳回答了一句：“行。”

约莫走了几分钟，萧阳环顾四周，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条街是他和刘苏第一次相见的地方。“我们怎么走到了这里？”萧阳感触地看着周围的景色，周围的任何东西都让他感到很亲切。

“我特意的啦。你有点笨哎，现在才发现。”刘苏俏皮地笑了笑。

“哪里笨了，只是没注意到，我都差点忘了这里。”

“这离学校也不是很远啊。”

“确实不远，可你想想我们多久没来这了。”

刘苏想了一会儿，附和道:“好像也是，我们确实好久没来这了。”萧阳再次看了眼刘苏的打扮，问：“穿着第一次见面的衣服，来到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你说你是特意的，哎，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刘苏没回答他，而是说：“到了这，我自己走会吧。”

萧阳把刘苏放下，看到了许多小摊，他问：“走了这么久，要不要吃点东西？”

刘苏挽住萧阳的胳膊，“不用，晚上吃太多东西不好，容易变胖。”

他们继续向前走，马上走到路的尽头时，刘苏松开了萧阳的手，站在萧阳面前。他们停了下来。

刘苏直视萧阳的眼睛，萧阳感觉到刘苏的不对劲，他问:“你怎么了？”

刘苏叹了口气，用轻微的声音说：“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做了一个决定。萧阳，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萧阳错愕，他怀疑他听错了，就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我们分手吧。”刘苏看看萧阳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不信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