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王璞特别忙碌。
除了完成例行性的事务,他需要查看账目流水了解孙家正店的经营情况,还要在用餐时间去到楼下客串迎宾,同时听听食客们对孙家正店酒食的真实看法。
当然,这些事情都占不了他的太多脑力,而且有些事情纯粹只是劳累之余的一种放松。他真正关注的,或是耗费了许多脑力去思考的,是如何把规范的企业制度与企业文化修剪一番移植过来。
毕竟橘生于北则为枳。后世的东西再科学,放到不同的时代背景下也有水土不服的地方。孙家正店就是一块试验田,若是许多做法在这里实证有效,那么日后他另起炉灶时就会更加从容不迫。
孙氏兄弟这些时日也是每日早出晚归,忙的不亦乐乎。
眼看距离中秋只剩下两月时间,不把库里的存酒发卖出去,到了斗酒宴上争取明年的酒曲份额时,又得掏出公中的积蓄贴补运营。若是再次出现这种情况,孙敬临作为孙家正店掌舵人的地位也要经受挑战。
按照京城酿酒业的惯例,四时春的品质也分为上中下三档,共十八级。上等酒利润最高,为了保住熟客基本店内自售,中下等酒则相应销往各种规模的脚店。
此次为了清空库存,上等酒也采用了折价外销的举措,实属打破了长久以来正店经营的常例。
既然事出反常,自然会引发行业的热议。酒楼茶肆是最大的消息场,孙敬临和孙伯雨亲自去脚店折价卖酒的事,经过有心人的刻意传播和发酵,迅速传遍了七十二家正店。
虽然这一行为大大缓解了积存压力,也回笼了不少资金,兄弟俩回到酒楼碰头时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
“唉!”孙伯雨见面便是一声长叹,“昨日在大相国寺碰上了遇仙正店的乔正梁,那鸟货看见我的马车特地把我拦了下来,面对面好一番奚落。说什么你孙家四时春要是实在招徕不来食客,他家的羊羔酒大可代劳。你听听,这像人话吗?要是我猜得不错,别说外面,只怕家里也有不少人在看我们的笑话。”
孙敬临听完之后先是一言不发,随后还开始安慰起孙伯雨来:“二哥,你须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事情已经做下了,事好事坏都只能由着他人去说。”
即便如此,孙伯雨还是有些怏怏:“我这张脸倒不打紧,我只担心事情让人酝酿一番,到了斗酒宴上有人会拿此事大做文章,打家里酒曲份额的主意。”
孙敬临也是叹了口气:“这正是我最担心的。”
“静庵。”他扭头看向黄定,“你可知这几日王管事都在忙些什么?”
“某去寻过他一次,说是在忙着整理一份什么规划,听说竟然连着两日夜间都没有回家。”
“倒是个能做事的!”孙敬临点了点头,复又问道,“他对店中生意可有另作安排?”
“一切如常,不过听说他与伯威见面时有些不太愉快。”
“这是免不了的。”孙敬临长舒了一口气,“这几日我与伯雨不在店里,就一直担心他太过气盛,胡乱插手店里的事,引起伯威他们反弹。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他倒是沉得住气。”
此时,黄定颇有兴致的说道:“对了,后厨那里倒是出了件奇事。”
“哦?”
“厨司卢大可疏于管理,每日死鱼不少,后来听说王璞随口出了一个主意,竟然有了奇效......”他把伙计热议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孙家兄弟高兴之余也是一头雾水。
“就这么简单?”
黄定点头称是:“某一直在想,是不是乌鳢与鲤鱼天生犯冲,会不会有什么相生相克的玄机,结果翻了不少书,至今未有答案。”
孙敬临也是哈哈一笑:“想不到这王璞倒是个奇人。”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正准备去请王璞过来议事,不想其人已经不请自来。
孙敬临当即起身相迎:“哈哈哈哈......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王管事,里面请。”
王璞也不客气,径直走到黄定下首坐下,直接道明来意:“这几日整理了些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特地来找东家拿个主意。”
他的话虽然说得谦逊,但容不得孙敬临不做重视,毕竟应募那天作为局外人的一番剖析就足以让人信服。何况其人已经掌握了第一手资料,在深思熟虑后写出来的文字,必然会在之前的大方向上进一步厘清细部上的操作。
这是一份《孙家正店精细化管理运营方案》,题目拟得有些怪异,也只有区区几十页纸,却承载着孙家正店凤凰涅槃的希望。孙敬临珍而重之的接了过来,缓缓坐下,表情郑重无比。
前面两页是对近两年经营状况的一段归纳,以图表的形式从不同的维度进行展现,看起来新颖直观且直击要害,令他看得赞叹连连。
又见酒楼上座率在去年的中秋斗酒宴后从八成断崖下跌至五成,延续至今已降至三成,心中更不是滋味。虽然与刘家车马行达成了协议,下降趋势有所缓解,但孙家正店继续颓败的风险并没有解除。
接下来是对这几日用餐情况的一个统计分析,孙敬临看完便有些不明其意了:“王管事,你花了不少笔墨来阐述食牌上的菜肴,可是另有深意?”
王璞点了点头:“听孙钰讲,酒、食各占酒楼营收半壁,不过从这几日的流水来看,菜肴营收的实际比重在七成左右,足见其重要性。店里食牌上有冷热菜肴一百四十三种,我归总了这几日西楼的用餐情况,发现竟有多达六成无人问津,其中不乏伙计口中的名菜。”
这么一说孙敬临顿时明白过来,同时也是暗自心惊:“如此说来,王管事想要先拿后厨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