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安丘城三十余里,昨日暴雨之后又让泥路难以行走,每走一步都会在鞋底粘上许多湿泥,走的久了,鞋上的泥巴甚至能凝结成块,除非用力抖落,或者是用木棍刮下,不然每走一步都会耗费比平时更多的力气。
泥土两旁都是青翠的杂草,路面湿滑,走的时候需要万分小心,否则一不小心便会摔倒,沾染上一身污泥,甚至还会滚进草丛当中,这里面的杂草草叶上可是有许多小锯齿的,会在人皮肤上割出血痕,让人瘙痒难耐。
盖竹只是一个八岁的孩童,纵然平日吃饭很猛,也算是有一把子力气,但又如何能在在这般湿滑的土路上行走呢?
况且自从昨日暴雨以来,他总感觉自己非常疲惫,好似生病了一般。
这种情况他不敢对盖父提起,因为看病要钱,拿药还是要钱,可是家里已经没钱了。
他知道自己很能吃,也亲眼看到父亲为了多种些粮食,母亲为了多纺些麻线,每日之间有多么劳累。
没走多久,在体力和精神的双重疲惫下,盖竹只觉得双腿一阵发软,只能在地上捡起一根沾满湿泥的棍子杵着,这才能勉强行走。
盖父有些心痛,或许是为了弥补,他不顾盖竹的挣扎,执意要将他背在背上。
几番抗议之下,最后盖竹还是接受了父亲的好意。
他只有八岁没错,但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况且他现在的确是累了,累到连提起手臂都是一阵奢望。
“或许,我真的是生病了吧?”他在心里想着。
安丘城范围内有三十多万百姓,谁都知道劈龙帮不是个好帮派,入帮的孩童经过帮中培养,长大之后免不了与其他帮派的人厮杀,幸运的能安全隐退,混上一点职位,每月拿拿月钱,安心做个富家翁。不幸的便在帮派厮杀中被人砍死,有的连尸体都拼凑不出来,只知道有人死了,至于是谁死了,大家都不知道。
盖父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但有一点他明白,家里实在是养不起盖竹了。
自从他五岁之后,每日食量渐长。初时盖父盖母还能勉力支撑,但随着时间日久,盖竹的饭量已经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一家人多年的积蓄,几乎都入了盖竹的口中。
地里种的粮食不够吃了?那就多开辟几块贫瘠到不能再贫瘠的荒地,只为了多获得一口吃的。而当盖父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了开辟更多荒地的时候,进入劈龙帮貌似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不然一家人都得被盖竹吃破产,又或是只能将盖竹放弃,任其四处流浪。普通人家的孩子送去做苦力,不求工钱,只求管饭也倒是可以。但盖竹不行,就他这个饭量,怕是要不了两天就会被人赶出去。
盖父连背带抱,一路向安丘城走去。
傍晚,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给城门印染上一层绯红。
路上行人渐少,大多都各自回家去了。
傍晚的安丘城有娱乐活动,却不是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能够消费得起的。
二人来到安丘城前,高大的城门上镶嵌有许多铜钉,每一块抠下来都能值上一两银子。
盖父喘着粗气,三十多里的路程,又是湿滑的泥路,这给了他不小的考验。
好在,安丘城已经到了。
将盖竹放下,盖父牵着他的小手,一路向城内的劈龙帮收徒点走去。
劈龙帮势力极大,鼎盛时甚至连安丘城在内的通州十三城都包括在内,只是后来时间荏苒,继任帮主的实力一降再降,导致帮中不和,引发内乱,这才让势力不断收缩,只能蜗居在安丘城。
其业务十分广泛,有押镖、收保护费、经营赌场、青楼等营生,暗地里还有充当土匪,杀人越货等勾当。
官府的不作为,让劈龙帮的实力越来越大,俨然成了安丘一霸,百姓敢怒不敢言。
所幸安丘城中还有一股名为义气堂的势力与其针锋相对,这才让劈龙帮没有只手遮天的可能。
只是这义气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原身就是各家商户联合起来创办的帮会,为的就是维护自己的利益,压榨来讨个公道的百姓,巅峰时甚至能操控一城父母官,简直是威风无比。可是后来帮派尾大不掉,干脆就直接脱离商户的掌控,自成一派,其干的买卖和劈龙帮也差不了多少,总之都是生儿子没屁眼的营生。
盖父的想法很简单,若是劈龙帮进不了,那就去义气堂试一试,反正二者加入之后都能管饭。
但他心中最希望的,还是盖竹能进劈龙帮。
因为二者当中,劈龙帮毕竟是老牌帮派,底蕴要深了许多,而义气堂则是新兴帮派,待遇虽说和劈龙帮差不了多少,但内部斗争较为严重,不是第一选择。
他送盖竹进入帮派,为的是混口饭吃,而不是当做内部斗争中的牺牲品。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一处院落前。
这院落大门打开,遥望里面隐隐能看到几个人影。
盖父心里有些忐忑,他只是普通人,对于帮派这种东西是万万不愿沾染的,但为了儿子能吃饱饭,他鼓起勇气,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后,这才抬步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