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李二鼠是谁?他正是那鄂州牢城狱卒李前的同胞兄弟,姓李名文,因家中排行老二,又长得一副老鼠模样,嗜赌如命,认识他的就叫他二鼠,原先与哥哥李前一道住着,后哥哥娶了妻,那嫂子见这小叔子又赌又懒,便闹着和他分了家,打发他一人生活去了。今日二鼠又赌得个精光,正愁着今儿这顿中饭哪里去得,恰听得这老邻居说哥哥今天割了肉,不禁喜上眉梢,心道:“天上掉肉饼了。我这老哥也忒小气,如何割了肉也不叫我?想来定是那嫂子不肯,这婆娘真是可恶。”转头又想起那告示上的事,又寻思道:“若我得了那泼天的赏钱,那我这辈子也就不愁了,到时候置上宅院,买几个漂亮的姑娘,想着都美,到时候把我那大哥接去住几天,馋死那婆娘。”
李二鼠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到了哥哥李前院子门前,二鼠伸头探了探,见家门虚掩着,西边灶屋烟囱里冒着烟,便悄悄摸进了院子,又躲在灶屋窗户下偷听,听见似乎有剁肉的声音,这才跳着地冲了进去,直把个蹲在地上拣菜的嫂子吓得翻滚在地,抬头见是自己那小叔子,开口就骂:“你这杀千刀的,发什么神经,鬼也似的撞进来,吓我一大跳,真是要死得快了。”二鼠开口唤了声正切肉的哥,忙伸手去扶嫂子道:“嫂子,我这是逗你呢,你别骂的这样难听。”嫂子拨开他的手,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道:“你个杀千刀的,我要你逗啥?真是老鼠成精了,这刚买了肉,你就闻着味来了,你娘咋生下的你勒。”李前道:“你少说两句罢,这是自家亲兄弟,来了又怎地?他就是不来我也要寻他去呢。”那婆娘见丈夫帮腔,气不打一头来了:“是是是,你们是亲的,我是野的,老娘嫁给你受了多少罪,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净给你家当牛做马了,每晚上还要任你扳过来翻过去的,你们都是良心叫狗吃了,如今兄弟俩却合伙来气我。”说罢将手里的篮子又往地上一掼,自己回东面房里去了。二鼠见了,忙要去劝,却被李前叫住:“你莫理他,我俩弄着吃,没她还吃不到饭了?”二鼠听了,只得作罢,转身去灶下烧火。等都煮好了,李前盛了两大碗的肉菜和饭,端到东面房里,又小声说了许多话,这才回来灶屋饭桌上坐了,兄弟二人倒酒吃饭,说起话来。
二鼠问道:“哥哥今日如何没去当差,闲在家里?”李前道:“这几日查个贼,天天被上头骂,感觉累了,今儿就告了个病假,歇了。”二鼠道:“那贼可就是街上悬赏告示里的那两个?'李前道:”正是他们,也是奇了,两个蟊贼而已,什么时候见过这等阵仗,那些老爷莫不是魔怔了。“二鼠道:“你可知今日那街上又改了告示,赏金改了一百两金子了呢?”李前听了眼睛瞪得老大,道:“疯了,疯了,这么些金子,老子倒是见都没见过。”二鼠道:“谁说不是?若我得了那赏钱,咱也出人头地不是,到时候我弄个宅子,把你和嫂子也接过去孝敬孝敬,享享清福哩。”李前道:“兄弟莫做那美梦了,那钱是好得的?你只要少进那赌坊,正经做个营生,找个老婆,把日子过好了,我就烧高香了。”二鼠道:“我已经不去赌了,做营生也要本钱,我这连饭都没处吃了,还做个什么买卖?”李前道:“你莫诓我,你赌不赌我不知晓?反正我话说了,也算替死了的爹娘管了你了,听不听你的事。“二鼠听了,只默默吃饭。李前见他这委屈模样,又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放他面前,低声道:”省着些用,做个正经营生。“二鼠忙把那银子攥手心里,眉开眼笑塞入怀里,低声道:”晓得了,晓得了。哥哥,这是发财了?”李前看看了门口,道:“哪里发什么财,前些日子去一个客栈搜贼人,一外地人塞给我的。”二鼠道:“你去搜贼,那人给银子作甚?“李前道:”本要去他房里搜,只是他娘子生着病,不方便瞧,便给点钱让我行个方便罢了。“二鼠听了,眼珠子转了几圈,又问道:”那是哪个客栈?”李前道:“就是那个云舒客栈。”二鼠想了片刻,道:“想到了,就是那个前些年死了男人的宋寡妇那家。说起来他男人和我也是相识,年轻轻死了,留下这漂亮个小寡妇,可惜了,可惜了。”李前听了,嘱咐道:“你可莫要动歪心思,那娘子可好生厉害这呢,你可别吃不到羊肉反惹了一身骚。”二鼠嘻嘻道:“不能,不能。”
正吃着,忽然门外有人喊,“李前在家吗?”李前忙回应。那人进得屋来,正是孙金,见兄弟二人正吃饭,便道:”你兄弟二人正吃饭呢,李大哥,我找你有事呢?“李前叫他坐下喝酒吃饭,他直说吃了,又催着李前快跟他走,说有些私事要他帮忙,二鼠见了,忙扒下最后几口饭,说句有事便也离开了兄弟的家。
李二鼠酒足饭饱,到这街上闲逛,怀里有了银子,便又想着去试试手气,万一时来运转,那今晚的夜饭也有了着落。可一路上却又见了不少贴在墙上的那告示,那白纸黑字在他眼里却是个金灿灿的颜色,勾的他心直痒痒,想起刚才兄弟说的话,寻思道:“那客栈的客人就为个娘子就给了我哥银子,这怎么想也不在理啊?他娘子患个什么病不能见人?对了,或许不是不能见人,而是不能让人看见罢了。可又什么人不能让人看见呢?”李二鼠这是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心里直恨道:“我那蠢大哥,当时怎不冲进去,说不定就立了个大功,博了个好前程。”又摸了摸怀里那小块银子,转念道:“哼,说不准他收了多少好处,只扣了这点给我,自己家顿顿吃香喝辣的呢。也罢,说不准这就是老天爷送给我的富贵,专在那等着我呢,反正闲着无事,不如去暗暗打听一番,说不定那金子就......“想到这里,李二鼠当街就笑出声来,路人见了,只当是个傻子,他也不管,朝着云舒客栈去了。
正走到客栈门口,只见一妇人挎着食盒从对面走来,进了一看,正是客栈老板娘宋越,忙迎上去道:“王家嫂子,一向可好啊?”宋越这会正是给张千载他们送完饭,从赵老丈的院子回来,冷不丁有个人和她打招呼,却吓了一跳,盯着这人半天,问道:“你是谁个?怎认得我?”李二鼠笑道:“嫂子贵人多忘事,我是那个李文,二鼠兄弟啊,”说着竟将嘴嘬尖了,扮成个老鼠的样子,“我和王大哥一起回来吃过酒呢,你不记得了?”宋越这才记起,当日她丈夫迷上了赌钱,经常交些不三不四的人,还带回来吃饭喝酒,其中就有个这像老鼠的人,心中顿生厌恶,道:“记起来了,你来何事?”李二鼠道:“没事没事,就是念着和王大哥相识一场,来看看嫂子。”宋越道:“我好得很,不用你挂念。”说着绕开二鼠,往客栈院子走去,二鼠见了,也跟着后头。宋越道:“你跟着作甚?我丈夫没了,你要还找他赌钱,就去下面找他,不用来烦我。”二鼠听了也不恼,跟着她到了厨房,见她放下食盒来洗,又问道:“嫂子这是给人家送饭啊?却是哪户人家?远不远?下次有这辛苦的活,你只管叫我来做,你也好歇歇。”宋越听了,心头一动,寻思道:“这货没来由的问这些话是何缘故?我这是给千载他们送饭的,可不能被他给知道了,要不就把弟弟给害了。”想到这便没好气道:“我给谁送饭干你屁事,我也用不着你好心,你且自己去你该去的地吧。”说罢便端起脏水泼到李二鼠脚边,李二鼠躲闪不急,湿了鞋子,忙跳到外面,直一溜烟跑出院子,这才自言自语道:“这娘子真的厉害,也难怪,没个男人,我看就是憋得。不妨不妨,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且天天来盯着,看你不露出尾巴来。”说着自顾自赌坊去了。
到第二天,宋越午饭做好,正要准备送去赵老丈院中,在门口就见院外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宋越放下食盒,出门来看,却都是街上寻常来往的人,心中疑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于是又回去挎了食盒出门,走在路上却总觉得后面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回头看时却又一无所获,心中不免焦躁,于是在个路口,本应往东的,她却趁着个推车的后头闪到西边去了,躲在一户人家的檐下偷偷看去,果不其然,有一人到了路口却四处张望,口中还不停念叨,再一细看,这不是昨日那个叫李二鼠的又是谁。当下心急道:“糟,果然是这李二鼠盯上了自己,还好自己留了个心眼,不然被这货发现可不得了了。可这眼见到了正午,这饭可如何送去?”再探出头去,却见那李二鼠歪坐在路口,手捻着破衣衫的一条破布玩,正四下张望,看来一时半会却不会走了。
宋越想了片刻,便又挎着食盒往回走去,正要到路口,被那李二鼠看见,被他堵了个正着。李二鼠咧嘴笑道:“哎呀,王家嫂子,咱俩可真是有缘,今儿个又遇上了。”宋越也不理会,只管绕开向前走去,李二鼠见了,又几步将宋越拦下,嬉皮笑脸道:“嫂子,怎地这般认生?怎么说我和王大哥也曾称过兄道过弟不是?”宋越急道:“你这天杀的,我家男人死了几年,你还总提着不放,你不怕他回来带你过去?给我滚开!”哪知那李二鼠却耍起了无赖,伸开双手拦着,道:“哈哈,王大哥孤身走了这些年,就算要带,也要带你走哩,他在那头怕是也寂寞的很呢。”宋越心知今日这无赖算是吃定自己了,自己若是再忍让,不定他要上哪个房揭哪片瓦,当下心一横,甩手给了他两个脆亮耳刮子,“啪啪”两声,打的那李二鼠一愣,两边脸颊上立刻各现出五个指印来,火辣辣地烧,李二鼠刚要开口,宋越却一把抓住他,当街喊道:“来人啊,非礼啦,来人啊,有人非礼啦!”那李二鼠挣脱不得,只片刻功夫,却被路人围得个水泄不通,那些过路的见了这獐头鼠目的汉子,纷纷张口便骂,骂的那二鼠都抬不起头来,又有认识的把他认了出来,直说把他送回他嫂子家去,让他哥嫂看看这是个什么人;还有那要将他拿了见官的,直接上前绞了他两只手,找了绳子绑了,推着就要走。
正这时,忽然有人喊道:“且慢,且慢!”众人抬头看去,见是个官府当差的,便让出条路,那人走了进来,李二鼠一看,却是哥哥好友孙金,顿时流下泪来,哭叫着:“孙大哥,救我!”孙金也不做声,走上前来又是两个大耳刮子,直抽的李二鼠眼冒金星,吓得一声不敢吭,孙金叫骂道:“哪有你这鼠辈,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女,可不该死?”又转身对宋越道:“老板娘,这厮真个该死,竟然敢当街非礼你,看我不打他个半死。”说罢又作势抬手要打,宋越忙道:“官爷慢动手,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是个该死的,要怎么处置自有你们做主,但却不要在这打死,你把他带会衙门,随你们发落。”孙金听了,笑道:“老板娘果是个明事理的,你放心,我日后定会严加管教,若有下回,你来找我。”宋越听了也不搭理,自己走了。孙金陪着笑将看热闹的众人也驱散了,这才一把拉过李二鼠,将他带了两个巷子这才帮他松了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