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初愈的李信将军,还没摸上武器操练,就被太子殿下秘密召进了东宫。
子方的表现太奇怪了,里里外外都让人觉得不对劲,但他那样子却是一点都不想说,那只能问另一个见证者了——
李信阔步上前,行礼道:“末将李信,拜见太子殿下。”
“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是什么事吧?”
李信静默片刻,回道:“如果殿下是为了子方而召见臣,恐怕臣也给不了您想要的答案。”
“我想知道更多,不管什么都好,只要是关于子方的。”
“臣一开始确实以为子方怯战,他毕竟年少,也没有上过战场,这种情况在新兵中时常有,而且子方性情仁善,不愿与人为敌,因此他多次推病,臣也没有追究。”
李信缓了缓,继续道:“但是这一次,臣带兵在榆次与赵军交战,令子方随从,赵军突袭我军,死伤过半……只有臣和少部分将士回来了。”
“子方呢?”赵政几乎仔细地推敲着李信说的每个字,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李信面色挣扎,许久才开口:“臣对大王说的属实,子方没有杀掉任何一个赵军,也的确逃跑了。”
“我不相信这就是全部。”
“殿下!”李信突然单膝跪下,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说:“您应该相信您自己的内心,您心里知道子方是什么样的人。”
“是子方跟你说了什么?他不让你告诉其他人,是吗?”赵政追问道,“听从内心”,这一听就知道是子方的话。
“殿下既然猜到,还请不要让臣为难。臣言尽于此,子方的状态很不好……他或许真的不适合打仗,如果殿下能见到子方,他或许能亲口告诉您前因后果。”
“将军起来吧,多谢将军,我知道了。”
“如果殿下没有别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将军重伤初愈,还望多多保重。”
“谢殿下关怀。”
赵政在殿内来回走动,右手的食指与拇指不断摩挲,凝神思考着,子方现在那个样子……
如果早有预知,他说什么也要把子方弄到东宫,他只是知道子方不喜欢打仗,没想到他抗拒成那个样子。
李信既然这样说,也不太可能会做出在朝堂之上禀奏父王的事,这甚至可能是子方的安排。
连李信都知道子方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却蒙在鼓里,他忍不住有些埋怨,但是眼下要紧的是子方的安全,余下的还可以从长计议。
子方被恩准特赦,但还是革除了军籍,更不愿意再去军营。幸而子方的衣物不多,又无太大物欲,因而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入宫。
卫厘帮他收拾着,想要问什么,但是看到先生的脸色,又把话都咽了回去。
大王恩赦,本该高兴才是,但先生的冤屈还没有昭雪,看起来也完全不打算为自己辩解的样子。
而且和之前相比,先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的子方,虽然对谁都挺尊敬礼貌,但是上可与八十老妪,下可与垂髫孩童闲谈家常,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但是现在,子方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疏离感,仿佛要对一切敬而远之,也没有了笑容,憔悴得像是大病初愈,风一吹就会倒,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卫厘没有参与那场战斗,他当时和赵军在另一处对战,等他知道榆次那场战斗的时候,子方已经被关进了咸阳狱。
这事情太诡异,处处露着不对劲,偏偏子方和李将军都不愿意多说,他也没办法把真话从他们嘴里撬出来。
“卫厘,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大概是察觉到了卫厘的挣扎,子方率先开口,手上仍在整理着。
“先生,你不怨吗?”
“怨什么?”
“大王,还有李信将军,他们冤枉你。”
“这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没什么可怨的,我也并不冤枉。”
“可是……”
“就算有再多理由,我也的确做错了事情,我早就应该预料到会有今天。”
子方叹了口气,转向卫厘:“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其实并不愿意参与其中,无论是战场,还是朝堂,但是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先生,大不了我们逃出秦国,您也学那个什么夫子,去周游列国,您要是不嫌弃,我给您当护卫!”
“卫厘,我不希望事情因为我而改变。你不是说,家里人已经张罗着要让你娶媳妇了吗?时间过得多快啊。”子方一手搭上卫厘的肩膀,脸上难得浮现了一些笑意:“这些年,我很感谢你,但是你还有你的路要走,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卫厘自知劝不动,也不再徒惹伤怀,实在世事难料,他只是离开了先生几天,天地都仿佛倒转了一般。
“先生,我也希望你好好活着,不仅是我,大家也一样……”
卫厘拿出一个木制的匣子,里面是一卷帛书,子方打开一看,空无一字,只是被密密麻麻的血红指印填的满满当当。
“兄弟们都觉得你是冤枉的,但李信将军也不肯再解释,大家也见不到你,我们这些粗人也不会写什么字,只能把这个给你,好留个念想。”
子方攥紧了手,心里却如翻江倒海,这下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