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黑堡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对首领更谈不上有真正的父子之情，在这一刻，托雷还是有一种天突然塌了的感觉。

卡巴丹·摩萨利，这个在沙喀叱咤风云几十年的枭雄，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托雷不敢置信地探出手，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揪了一根男人茂密斑白的胡须，像是怕他突然活过来一样，放到鼻孔之下。

纹丝不动。

看那恐怖的面色，似乎是中毒，又像是休克。

他不信邪地又将两根手指贴到男人的脖子上按压住，感受到尚还温热的皮肤之下血液簌簌流动，传来颈动脉高频次细弱的颤跳。

还活着！

托雷蓦然睁大眼睛，脑海中瞬息奔流过无数念头，身体却懵懵然怔在原地。

就在他还来不及天人交战到底还是不救的时候，腕上一沉，就被一只鹰鹫般的铁爪死死扣住了。

托雷骇了一大跳，刚想跪地求饶说自己刚才拔胡子实在是不得已，膝盖还没软，瞬息之间，却见卡巴丹的“尸身”忽然暴起，喉中发出僵尸般嘶哑的嗬嗬声，如怨鬼索命般向他猛扑过来！

要被杀了！

危急关头托雷只剩下求生本能，一脚蹬在他胸口，另一条腿向上飞踢直踹向男人下颌，左手松开，去抽架子上离他最近的那把古刀，捏紧的眼球从掌心掉落，弹跳着滚到墙角，不知磕到了哪个机关，瞳孔眨动了一下。

咔吧清脆的骨骼爆响声中，男人的下巴几乎变形，吐露出的音节也含着血沫模糊的气泡咕噜声。

鞘中黑刃如丝绸般滑出，托雷眼前闪过一线血色。

卡巴丹修为比他高出太多，他来不及思考，只能趁对方虚弱，先下手搏命！

这一击又快又狠，融汇了前十二年所有的战斗经验，古战刀于虎口处倒转，划过一条简洁流畅的弧线，像切入黄油般毫无滞碍地插进了卡巴丹的胸膛，精准贯穿心脏。

“救……”男人圆睁的双眼中布满血丝，透出动物濒死前的绝望，映出托雷凶煞中含着惊恐的脸，血线从他的口角边流下，胸前背后的袍襟处不断渗出乌红。

托雷在那一秒思维开始转动，画面前后连贯起来，回想起男人的口型，似乎是——

我不想死，救我。

仿佛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将他劈了个对穿。

！！！！

这这这这……

眼看沉重的身躯顺着刀锋倒下，肉块即将滑脱，托雷脚下一软，吓得赶紧双手握柄上前补刀，让刀身堵住冒血的窟窿。

这要是飚出来溅了满身，他一会儿是绝对跑不了的！

脑海中瞬息间翻掠过很多东西，有用的没用的，乱七八糟。有他刻苦训练搏杀技巧时的记忆，教官严厉的脸、尖锐刺骨的哨声、太阳暴晒下的血泊；有闲暇间时和同伴一起打扑克的片段，赌注新奇而又残忍，那些面孔隔段时间就会换上一批新的；有眼前这个男人时而慈祥时而凶戾的眼神，大手抚摩过他的头顶，说：“孩子，你很不错，将来前途无量。”

现在这些都灰飞烟灭了。

怎么会这样，他居然误杀了首领，可他明明在自己来之前就已经……

手克制不住地一直抖，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撞，搞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他胡乱抓起卡巴丹宽大的袍襟堵住伤口，一边缓缓往外抽刀，染血的刀锋顺势被布料拭净，泛出黑玉般的光泽。

谁敢想到像他这样的小人物，也能杀死堂堂摩萨利的首脑，可真相是无论他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的，哪怕组织知道凶手另有其人，他也难逃一死。那些怪物的实力他是见识过的，反抗根本是十死无生。

只能跑吧。

可他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托雷其实没什么主意，脑海中几乎吓成一片白地，只是凭着求生本能处理着一切。

不知怎的，他脑中掠过殷少辰雪白的脸，像绝境黑暗中飘落的一片白羽，划开了一线生机。

人一但看到希望便有了执行的动力，哪怕那希望是多么的渺茫。托雷迅速而条不紊地把厚重的布料塞进尸体胸前伤口堵住，又用地毯擦净了手，身边没有其它武器，托雷就将战刀插回皮鞘，扯下一条细长桌旗裹上外壳遮蔽住宝石的光芒，斜挎着挂带背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