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微山岛,
古微村。
清明时节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个白天才停。
残留的春雷还在灰黑的云间断续炸响。
残月似在呼吸,幽白的光一股股漾开,给自己辟了个不大不小的亮夜。
半高不矮的小丘上,清清冷冷的小符观内,小道士苏云和一位老道对向而坐。
“不对,捏这张符的时候,食指应该往下两寸,才能对应上那箓尾——诶,就是这样,对喽!”
身穿满是补丁的符袍的老道士,正一步步耐心纠正着苏云的动作。
苏云刚过十五岁生辰。
这也是他寿元的最后一年。
老道正在想方设法帮他入道途,同时破开丹田三禁,如此,才能在这诡物横行的邪异世界存活下去。
除了手中那枚符纸外,苏云的膝前还躺着几页烟杆长的符纸,在月下发着荧光。
一边听着师父的指导,苏云一边比划着,思索片刻,问道:“师父,这样横着拿?”
老道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
苏云眼神坚定下来,横捏好符纸,找准了箓尾,很快,这小敕便被激了活性,一笔一划都闪起微光。
“不错,云儿,这几枚符纸的指法你都已掌握,也不枉这七日的学习啊。”
“是师父教得好。”
苏云嘴很甜,他捡起地上的几页符纸,细心的掸去灰尘,叠好后递给老道。
苏云唇红齿白,便是这清明时节的寂寂凉夜,也难掩其身上一股山岚般的清舒气。
他是老道士从河边抱起的,老道待他如孙,照顾其衣食住行。
稍小时的苏云就善良得紧,常帮村里人干农活、挑菜,但他毕竟幼些,干不太好,古微村的人便总笑着摸他的头,打心底收了他的好意。
往后的日子里,老道士将苏云视为己出,传其符道基础与为人之本。
平日里,师徒二人就帮村民驱驱祸邪,赶赶疾虐。
老道接过苏云递来的符纸,将之收进符匣,又苦口婆心地道:
“云儿,为师一直都说过,天下道统,归根结底就是剑、武、符、丹四种。符箓一道,比不得剑道恣意潇洒,又不如武道狂放奔脱。但符道讲求勾天通地,最是锻炼人之精魂,识海等方面,对它们的要求也极高。”
“所以,画符、运符都需专心致志,不容有误。因而,自古以来的符道,都算得上细致入微,心思缜密——细心呐,云儿。”
苏云缩缩脖子,月光洒在院里,他看见一只小虫在结了霜似的石板上爬来爬去,又立马收回念头,低了低头。
“嗯……你倒是聪明,知道为师要说什么。”老道紧了紧胡子,看着苏云的样子,就知道他有了谱。
“就是……就是今天辰时,给张大娘家布清明符阵招祖驱邪的时候,我分了心,写错了笔画。”
老道士假嗔:“你还好意思说,一步画错,步步错,引些风来,纸钱、纸人被吹的满堂飞,火碳盆倒了一地,差点给人家屋都点着了,要不是为师经验老道,张大娘家这清明鬼客呐,又得被你添几员!”
苏云羞愧地低着头:“师父,弟子错了,弟子一定不会再犯。”
老道士微微摇头:“为师也不怨你,只是想说,你要更用心些,你自小便心神活络,心神活络是好事儿,却也不能太散。”
“唉,何况,你还要继续苦研符道,不然怎么根除丹田的三道禁制呐,若是入不得道途,你的寿元,在清明过后三月便要结束了。”
他说着,脸上便有担忧的神色浮现。
苏云沉默,他自小便知,自己丹田内有奇异禁锢,来历叵测,师父和他尝试过无数入道途的法子想要破开寿元禁制,但都无济于事。
眼下,苏云也已过了最后一年诞辰,再不入道途,得到此次海外求仙的机会,他的生命,将永远定格在三个月后。
咚咚咚!
这时,却听一阵敲门声冷不丁钻了进来。
苏云被吓了一跳,抬起眸子,看见师父皱着眉头,望向门口,似是遇到了什么稀奇古怪。
“师父……怎么了?”
“…咚咚…!”
敲门声又响起,在冷幽幽的月光下,如炸雷般惊神,好似直接敲在耳畔,诡异又瘆人。
清明至夜,祭祖结束,无论生人死人都各归各家去了,哪还会有什么东西出来?
老道使了个眼色,苏云从盘坐中起身,小跑到门前,却未提起门栓,而是小心问道:“劳问是哪位善信?这么晚了,来求一桩法事吗?”
门外人回应:“小云呐,是我。”
“张大娘?”苏云皱了皱眉,声音是张大娘没错,只是听着飘忽,明明只隔着一扇门,听来倒像是隔了座人间似的!
“啊,张大娘啊,白天的事儿,不好意思啊。”苏云讪讪的笑了下,留了个心眼,没直接开门。
张大娘哎呦一声,忙道没事,又拍了拍大腿道:“是咱家出了点事儿,想请您爷孙俩去看看。”
苏云回头请示,老道双眼微眯,还是点了点头。
得了默许,苏云便乖乖的挪了栓子,敞了门扉。
陡然间,张大娘白惨惨一张脸就横在半空,吓的他心口一缩。
但他未表现,只是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