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身体......同样不是自己的。心神俱惊之余,他不由跌坐在地。
“我究竟是谁,这个地方又是哪里?”脑袋中反复萦绕着这两个念头,只搅得他头晕脑胀。
日头慢慢升高,偌大的牢房逐渐亮了起来,陆续有了悉悉索索的各种动静。
也有人开始歇斯底里的哀嚎:“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啊!放我出去......”
“啊......”长长的呵欠声停下之后,又有突兀的斥责声从右侧牢房传来,“你这后生好不晓事!大半夜不睡觉,尽扰人清梦!”
王璞扭头瞥了对方一眼,只见那人正背对自己,一时倒是看不清面相。其人着皂色长衫的身躯没在一堆乱草之中,褐色方巾遮掩不到的位置露出了凌乱的灰白发丝。
他没有心思与对方饶舌,更没有当面致歉的心情,一瞥之后回过头来,再次化作一具泥塑木胎。
然而,只是片刻之后,却听隔壁牢友再次喃喃念叨:“你这后生,刚进大牢就被张杀才连夜拎了出去,也不知道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不过,你竟然还能活着回来,不得不说属实命大!”
王璞闻言便是一惊,尚未来得及细想其中的深意,右前方牢房又有一人若无其事的接过话头:“闵瘸子,你吃的就是刀口舔血的饭,区区一条人命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这人自顾自嗤笑一声,继续说道:“说起来这张杀才无非一腌臜狱吏,又哪里见过真正的大阵仗,偶有失手也实属寻常。不过,这厮手黑也是实打实的。嘿嘿嘿......早饭就要来了。闵瘸子,你敢不敢与我以一个炊饼作赌,就赌你隔壁那书呆过不了今夜。”
这两人的闲话一句比一句恐怖,简直视人命如儿戏。
但蝼蚁尚且惜身,何况是人?
王璞三两步扑到隔壁牢房边,急切的打探道:“老人家,你可知那......张杀才为何要对我痛下杀手?”
闵姓老头翻身坐起,随即看了过来,哂笑道:“你这后生好生奇怪,进了县衙大牢竟然推说不知犯了何事。”
这人的额头有刺字,下巴上蓄着乱糟糟的花白胡子,深深的皱纹与几道明显的疤痕挤在一起,确有吃人命饭的形象。
王璞哪能顾上这些,只能含糊其辞的回道:“之前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经过昨夜之事,我这脑子竟什么都记不住了。”
老头为之一怔,但很快也就释然:“也是!牢狱中有许多手段都是杀人不见血,寻常人在张杀才手中走上一轮,一条性命去掉半条也份属寻常。不过,你也休怪老汉不愿帮衬,实在是你刚入狱那会儿来来回回也就只有几句。”
隔着木制围栏,王璞恭谨的做了一揖:“还请老人家不吝相告!”
老头当然明白对方的心态,摇了摇头,方才缓缓说道:“你昨日傍晚入狱,口中大喊‘郭仓子监守自盗害死家父,宋押司不辨是非处置不公’。”
就这?仅凭只言片语如何替自己脱身?王璞顿觉失望,但也只能冷静下来思索其中的讯息。
押司?《水浒》中的公明哥哥好像被人称作宋押司,那这押司应该是衙门中的公人,他能断案拿人应该权力不小。
实际上,押司乃押司录事的简称,确为一县吏员之首,其职司除了收发、签押诸案文书,催征一县赋税,还有协助刑狱的职能。政和年间,朝堂把押司的称谓改为典押、典史,但民间还是习惯性的使用旧称。
王璞的猜测大致不错。更进一步,他突然想到所处的这个时代莫非是宋朝,但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南宋还是北宋。
然而,对于“仓子”这个古怪的称谓他实在搞不清楚,只得再次向老头虚心请教:“老人家,宋押司我还有点印象,只是这郭仓子......他又是何许人?”
“俺是外乡人,岂能知道这厮是谁?”老头闻言笑了起来,“不过,县衙设有内库外仓,管库之人称作库子,这守仓之人自然就是仓子咯。”
王璞大致明白了库子、仓子也是县衙公人,但相关细节还是一无所知,只得继续追问道:“那这库、仓的储藏又有什么分别?”
“总是纠缠这些细枝末节作甚?你这后生莫不是读书读傻了?”一连串愚蠢的问题让老人蹙起了双眉,又上上下下把王璞打量了几遍。
王璞顿觉尴尬:“读书?这话......”
“难不成你还把自己的读书人身份也忘了?”老头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白细布襕衫,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进士、国子生、州县生服之。没有这身衣服、这个身份,你昨日下午就该吃苦头了,还能等到晚上悄然行事?”
见王璞吃惊的神情不似作假,老头又重重叹了口气:“驴入的张杀才,竟把一个好好的读书人折腾成了这副模样,委实该杀!也罢,老汉就与你分说分说其中的区别,只是能不能帮到你,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