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未眠,记不得是多少个日夜了。张沣源就这样躺着,看着光影从身上流淌着。
他昏昏沉沉的入睡,梦里老母亲拄着拐杖对他点头微笑,妻子端着碗从漆黑的屋子里出来站在阳光下,眼里全是宽容的爱意,女儿也嬉笑着从他身后绕出来,蹦蹦跳跳地唱着家乡的歌谣......
他不想醒来,就这样吧,让他永远沉溺在这半梦半醒的微醺中,也省的这一缕生魂漂泊,阴间不纳,阳间不留......
“素琴——”他含泪呼唤着,愧疚的情绪在心头搅动,一时之间疼痛难忍。他的妻子,死于多年前的一个暴雨的午后,他还记得,那天早起他们还坐在一起商量着接下来要操办的喜事,她眼角带笑,回身安慰他不要担心,而今梦里也是这句话“‘不要担心’这是她的嘱托还是告别?”
那个刚烈的女人,到底在没有他护佑的时候面临多大的绝望和恐惧?做了多少的挣扎和斗争?才下定决心以死亡来结束敌人的掣肘?他终于从梦里醒转过来“或许,是嘱托吧?她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正想着,泪水已经从眼角滑落。
阳光透过窗棂直直的照在眼皮上,满目皆红。和那天石板地上的鲜血一般,随着雨水一起流淌着,漫延着......
梦境到这里就的戛然而止了,张沣源气恼起身“老王!有酒吗?”
“老爷,不敢再喝了!”王友德隔着窗户回答“有客来!”
“不见!”房里的张沣源没有好气。
“是南城那边过来的神医。”老王压低声音趴在窗户边“说是,可解老爷心病。”
张沣源一愣,但立即回神,拒绝道“人生本荒唐,谁人没有病,何必寻医。”话出口,又觉得好没意思,于是放缓了语调,隔着窗户嘱咐王友德“让他走吧,我不想见。上酒来......别忘了今晚的戏……”
“老爷,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了......您要不,还是见一面吧?”王友德央求道,他看着张沣源从意气风发到心如死灰,从洁身自律到纵情声色,他懂他的痛苦,但又不想他一直消沉下去,叹息一声道“确是那边来的,前几次来我已经暗中查过他们的身份了,您要不......看看吧?”
屋子里的人以沉默来否决他的提议。
“您先看看,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再去回他们。”王友德又试探的开口。
“咳咳咳。”张沣源轻声咳嗽,艰难地从床上坐起,宿醉后脑袋昏沉疼痛,有些晕眩。
王友德急切地和他说来人的身份“他说他精通内家本领和西学奇技,保准能够药到病除......既然他说有办法,咱也听一听,又没什么损失!”
“老王啊!”张沣源叹气,他不想王友德担心,便起身开了门,对着廊下恭敬站立的王友德吩咐道“那就让他在前厅稍坐,我收拾一下就去。”
“好嘞!”王友德忙不迭地去回话了。
张沣源走出屋子,走出屋檐,站在太阳地里,抬眼看着湛蓝天空,竟然有些恍惚了。
迈着虚软的步子,他不紧不慢地来到前厅,只见一个身着长衫的儒雅男子坐在座上,背脊挺直,旁边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顺从地低头侍立。
张沣源屏退家仆,缓缓走到哪女人跟前,拱手道“不知尊驾......”说话迟缓,声音犹疑。
女人抬眼看着张沣源,并未接话,眼中全是震惊。她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让张沣源看出了破绽。但多年的经验和卧底素养让她快速冷静下来,反而轻笑一声落了座。
“本来还担心你们不是南城那边的,现而这番作为,果然就是了。”张沣源没有再纠缠,淡然一笑退回到上座,安安稳稳地坐定,端起茶杯来,抿了抿茶杯里的茶叶,也不着急喝,拿眼睛觑探地看着在座位上一脸难堪的女人,缓缓说道“你们隐藏的很好。”又轻轻吹了吹杯中的茶水,呷了一口,继续道“要不是你的仆从太过紧张,我也不会看出来。”说完又轻抿了一小口茶,低头瞬间瞥见坐在旁边的男人神色一变,立即起身面向那个女人,局促不安地解释道“李组长,我......”
“小伙子不必太紧张,你们组长没有刻意抹掉身上的香水味,可想而知,她并非真的想要隐藏身份,只是想考一考我张某人。”张沣源将茶杯放到回到桌子上,盯着一旁的女人。
“自我介绍一下,反间科,李琴。”这个女人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张沣源跟前,利落的伸出手来要和张沣源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