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决断(1 / 2)千浊录首页

戍阳城是汉地最西边的一座郡城。

此处三十年来干旱无雨,城周近百里更是寸草不生。就算有风,也只会是卷着些黄沙,打在人脸上,生疼。

如今的这里,似乎任何有精气神的东西,都会被蒙上一层破旧。披上那种,危在旦夕后无奈苟延残喘的失落景象。

但此处衰败却败不掉那些侠客与商旅,一茬又一茬身扑向戍阳城后那片异土的决心。只因为,这里是翻越楚绝墙去往西洲的唯一途径,是通往真正寂寥之前的最后的“繁华”。

……

……

如今正值三月,戍阳城严寒初走,气温已经开始回升,但这时,却同样也是戍阳周边风沙最为强烈的时候。

每年此时的戍阳城,就会像一座被世间遗弃的孤岛,进得来,却无人相想进,出不去,却都想出去。

在这个时候,唯一一条可以通向戍阳的道路正被黄沙弥漫。就算是最富经验的冒险者也不会在这时,走那条世间最难走的官道。

而如今,一个瘦弱如纸片的红衣少女和匹瘦骨嶙峋的枣红马,却成了这条官道上唯一的客人。

少女头戴斗笠,红纱掩面,看不清表情。她侧跪在官道边,身边躺着的是她那匹再也站不起来的枣红马。

即使风沙弥漫,她们的所在也已经可以见到戍阳城的轮廓,更不要提那座纵横万里的楚绝神墙。可她的马儿,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倒下了。

她如今伸手一遍遍的,轻抚枣红马的脸庞,然后再抚一遍。手指移动间轻柔且缓慢,小心翼翼的,似抚在幕幕珍贵的过往一般。

红枣马名叫云兔。是红衣少女还半人高时,兄长们为她挑选,陪她一同长大的一匹幼马。十载,云兔的喂养、清洁,甚至护具的保养她都常常亲力亲为。

少女也曾生气,因为尽管如此照料,却只能领云兔毛发亮泽,身材健硕。它却无论如何都变不成一匹快马。

红衣少女不止一次对云兔抱怨:“如果哪天你连我都跑不过了,我可就真的再也不要你了!”

而如今,这云兔真的没有跑过她,她却不舍了。

少女的手指顺着打了结的马毛一路抚过用料考究的当额与络头,最后将手指停留在了云兔陷入浑浊的眼睛边上。它的眼睛已经良久不曾眨动过,若不是那如道道沟壑般瘦骨嶙峋的肋骨处,仍可见轻微起伏,红衣少女真会当自己的云兔已经一命呜呼。

长时间的风吹让云兔眼睛里开始流出橙黄色,厚重的液体,接着是深红色。少女想要帮它闭上眼睛,却又觉得不该这样做。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少女用仅自己可闻的音量呢喃。

她觉得云兔是在怪罪她,怪她将自己葬送在,她的自私和任性里。她却没有想到,云兔也许只是想在自己模糊的视线中,更清晰的辨认出那个相处了十载有余的姑娘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云兔,她突然开始想家了。想念柳南的碧波与炊烟,交错往来的街道与穿行而过的小贩,以及他们贩卖的所有“奇珍异宝”。开始想念奉天派内总是热闹,夹杂着争吵声的议事堂,以及习武堂内师兄弟短兵相接的声响。双鬓渐白的二叔公与二婶,面冷心热的大哥二哥和小弟,甚至那狐媚子苏白沅都变得讨人喜欢起来了。

无数在柳南的记忆,开始疯了一般,涌入红衣少女的脑海,无论这些曾经在她眼中是多么的不堪。这些记忆变成了摄人心魄的鬼魅,引诱着她回头,引诱着她承认,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自己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