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天堑吊桥,从战堡正门入,后半程一行四人三缄其口。一身胄甲的战天殇走在前面,高大魁梧的身姿比常人高出一个头,身材高挑的吟灵走在他身后,竟显得有些娇小可人。至于青儿,则伴在丹的左右,不再东张西望,显然对恢弘但朴素的城池内壁兴致匮乏。
丹却看出了筑城之人的巧思,无论是主副备三座了望塔,还是螺旋上升的阶梯,单是主殿和侧殿之间的过道就兼具通行与隐蔽;拐角与隘口交错相望,视觉相异,有八门遁甲之妙……若是从外部侵入,定是易守难攻。
终于来到主殿正门。高逾丈许的大门雕琢着简朴的花纹,门前两根巨大石柱条纹工整,尤然气派。石柱前两列隐教卫兵,手握精金铁戟,黝黑虬结的肌肉撑起厚重盔甲,精神抖擞的面庞严肃且认真,俨然与宏伟大殿融为一体。
为首的卫兵向一行人行战氏礼,战者回礼。
“战者大人,教主吩咐过,您可以直接入殿,还请通报一下同行人的姓名。”
战者抬起同样肌肉虬结的手臂,竖掌在侧,侧首叮咛了几句。卫兵点了点头,引丹、青儿、吟灵三人来到侧边案几上登记。
木制的小桌板上静静的躺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一支羽毛笔、一块研好的墨。
丹想起巫术中诅咒通玄者首当鲜血为引,其次封名在册,再者生平媒介。
吟灵沉吟一下,抢先拿起笔,刷刷的写下三人的名——“丹、青、灵”。
丹能感受到一份气运抵消了一份因果。
青儿冷笑一声,“老东西在防着我们呢,登记在案,这正殿内的阵法就对我们多了一份约束力。”
丹示意青儿无碍,朝吟灵轻轻点了点头,跟上战者,走入正门。穿过一层静音阵雾,大殿中的情形正式映入眼帘。
——
殿内,远征军呈方阵罗列,气势巍然。中间岔开一条道路,通往一处祭坛,火盆照亮中心。
隐土各家族长以及元老齐聚。内圈是隐教中堂各路堂主、五名执事长老,十天干十二地支,战氏老族长及一众眷属,道家老道长及旁系分支道官,灵巫一族老族长及年轻女巫,外围则是远征军主要统领——若论起出身的话亦有跟脚,有的来自“六道七众八门九脉”残余,有的则是这些势力分支的演化,或是崛起的新兴势力。可以说,隐土的高端战力及绝大多数“权力”都在这里……只是,也有重要氏族缺席,五老之一的火族,圣脉以及巫医一脉暂且没有代表出场。
掌教站在最高位,袁家族长及掌教最亲信的眷属站在其下一节台阶。眷属们身穿黑袍,谓之隐卫,气息隐藏在黑影中,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名女子,身材娇小,与其他隐卫相较悬殊,但也把相貌隐藏在深深的兜帽之中。
他们虽然都面向着祭坛站着,但好像却簇拥着台阶之上那张空着的石制座椅。
石椅线条粗犷,十分阔绰,偏又平平无奇,未有装潢。众人望向掌教时,视线也总不住地被它吸引。
毕竟圣战始,隐土才会推出圣王。
传说圣王应劫而生,带领人族走向胜利。
能在这样的大殿中放置一张至高无上的座椅,自然是圣王的宝座。
只不过圣战爆发以来,圣女圣子更替就算了,本来就是圣脉的自家事,偏偏掌圣意外陨落,年轻的外来者成为圣子不过个把月,就要一跃成为他们的圣王,这就有很多人不满了。
更何况圣脉气数已尽,有心之人从掌教当上教主(兼任掌圣)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圣王已经形同虚设。
说回正题——
在祭坛上砌着一座巨大的沙盘。
从侧殿辗转而来,北撤守军寄希望于己身的道女,此刻正盘坐在沙盘下首;星罗在她面前展开,虚浮旋转,指针拨转时发出清晰的齿轮声。
在她的帮助下,沙盘上有了完整描述双方实力的堪舆图。
圣山与北山遥相对,中间隔着一道沟壑,唯一的一面旗帜,插在龙眼之上,标注这座战堡所在。沙盘北半侧山脉多崎岖,偶有盆地,南部有大片平原,上标注着各族村庄;再往下是丘陵地,直至南边隐土的门户。隐土地形、人族兵力、关键阵法及隘口标注详细;而在西边和北边插标大大小小的拟态沙雕,代表的则是 “那支”异族的兵力分布。
“……前线重层留守布局,扼阻那支南下。在守军撤退后,力有未逮,那支直驱重阳、落凤、巫山三线。而在另一边,隐土之西,西林本是白衣仁与火族驻守,奈何‘兽王’奇兵诡谲,昔日全能巫者,白衣仁者大人竟不能敌,暴薨于花溪谷北,火者不幸与其殉。”女隐卫接过道女手写的筏纸,将星罗推衍的结果在沙盘上复述呈现众人;女隐卫接过道女的手书时,道女很明显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娇小的肩膀垂然耷拉着,盘膝的身体像是缩成一团。
“前线(葵四区域)尚有黑山大人即时传讯回来,火族已在不久前彻底失去联系。”负责传信的哨巫佐证道。
大殿内,统领与将士们站如钟林,祭坛附近的族首们神态自若,听闻此消息,一时间不少人左右环顾,或传音或交流议论。
袁家族长用咳嗽打断了众人。
“咳咳——都安静一下,教主有话要说。”
众人安静下来,目光看向祭坛台阶最上方。
“诸君,远征前线孤注一掷,还是分兵西行驰援,圣战功败垂成,或在此一举。有何建议,不妨阐述,我与诸君共同商议。”掌教敞开一臂,赤金流纹垂于衣袂,神色内敛,巫境不露分毫。
“西线破裂,实在未曾设想,理应急援。否则隐土中西百村,必惨遭厄难。”淮水堂堂主一步向前,躬身施礼,久久不愿起身。
“只怕急援,亦是不及。”镜堂堂主紧接着出列,淮水堂主侧头瞥过,脸上罕见愠怒,镜堂主却不理会,扬声直言,“常言道,远水难救近火。老夫议前听闻,各处守村人已经自发化零为整,增援西林,料定能稍微缓解燃眉之急。如今远征大计,关系隐土百年基业,实在剑拔弩张,刻不容缓。”
“是啊。”另有人附和,“隐教千年,西林从未率先失守。白家根植西域,仁者驻扎百岁,未必没有后手。此刻若是分兵急援,定是乱了远征大计。”
“呵呵……”反对的声音自然也有,一位清瘦的老者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