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父亲真的回来了吗？”

靖阮靠着靖远的手臂，她看着一身红衣的夜千寻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泪水绷不住。

她也很想父亲。

她对父亲的记忆只停留在五岁，那时候父亲是靖城乃至这片领域上都赫赫有名的靖城城主，不仅相貌卓越，能力也强。

从小父亲对他们就很好，不像母亲，只会冷脸相迎。

父亲会亲自下厨给他们做饭，她最喜欢的就是父亲做的红烧肉了。

父亲还会在她做噩梦的时候陪她，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醒来也会给她梳头发。

她最喜欢坐在父亲的肩膀上观察这个世界，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但是事与愿违，父亲在他们五岁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了，他死在了母亲的手里，死在了他生日的前一天。

靖远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轻轻将妹妹搂进怀里，低声安慰：

“父亲是爱我们的，他一直都陪着我们的，他没有离开。”

“哥……”

夜千寻抱着靖明玦已经冰冷的尸体半跪在地上，眼泪哭干了，眼眶干涩疼痛，视线逐渐模糊。

但是他仍旧努力地去看面前的人，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举动。

靖明玦心疼地摸摸他的脸，“千寻，这些年你受苦了。”

他死后执念深重，灵魂仍旧留在了世间。

这些年他一直跟在夜千寻身边，看着他开心，看着他难过，也看着他误入歧途却无能为力。

他看着千寻一步错步步错，他很痛心，奈何两人生死相隔看不见彼此。

他很感激千寻养大了他的孩子。

他把他们教的很好，那是他一辈子也做不到的。

他也很心疼千寻，这些年将自己折磨成了一个复仇和执念的傀儡，不生不死到最后的无喜无悲。

他很想告诉他，为了他浪费自己的一生，不值得。

金色的灵光晕染着他灵魂体的轮廓，像救世的神主，看向夜千寻的目光深邃而温柔。

“千寻，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世间最好看的人，也是我见到的世界上最心软的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妖，但我还是不可避免的喜欢上了你。”

“明玦……不要说了，不要……”

夜千寻不想听他再说什么，他有预感，他又要离开自己了。

他不要。

靖明玦笑了笑继续道：“千寻，你很好，我也很骄傲，自己喜欢的人是这么好这么好的人，他美丽善良，心胸宽阔，他积极生活在这个世界，也努力让别人更好的活着。”

“……但是，千寻，我很抱歉，因为我的狭隘与偏见，葬送了一份热烈赤诚的欢喜，让你独自陷入痛苦，对不起。”

“不是的，明玦不是的…是他们，是这个世界错了，是他们毁了你……是我，是我错了，是我的错……”

如果当初他再小心一点，没有坦白他的心思，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如果知道明玦要娶妻，他提前调查容颖，容颖就不会伤害到他！

他为什么不去查查容颖的底细，以他的能力明明就能查到的！

不，他后悔了，

当初就应该强硬一点不让明玦娶妻，他应该把他带走，带去一个无人的地方，藏起来。

他是妖啊，为什么要在意一群凡人的看法？

靖明玦是那么熟悉夜千寻，仅仅一个眼神就察觉出他此刻的状态不对劲。

他企图拉回夜千寻的思绪，却在这时收到了宗正漓天的传音：“小伙子，你已经在生界徘徊了很久了，灵魂很快就要消散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咯……”

靖明玦心底一沉，看着痛苦的夜千寻，沉默了半晌才说：

“千寻，答应我，我们放下吧。”

夜千寻不可置信地抬头：“明玦，你说什么……”

放下？

这些年支撑着他活下来的就是复仇和复活靖明玦，可是现在，他让他放下？

靖明玦眼神坚定：“对，放下，放下过往，放下伤痛…千寻，我不想看着你继续错下去了，为了我放弃你自己，不值得。”

“我还记得你曾经说，你不喜欢打打杀杀，不喜欢争吵胡闹，你想寻一处僻静之所，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生……”

他满眼期待地看着夜千寻，“千寻，你带着我归隐吧，我们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过平凡简单的生活，我想和你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欣赏世间奇景，我还想看着远儿成家立业，看着阮阮嫁给心爱之人，幸福一生……我还有很多很多愿望没有实现……”

“千寻，你愿意帮我完成我的愿望吗？”

因为灵魂力量地流逝，靖明玦地灵魂体开始渐渐变得虚弱透明，周身洒落着金光。

他朝夜千寻伸出手，就像生在光明里的花开向了黑暗。

夜千寻静静看着他没有反应。

好久，他才伸出手。

这一刻，生活在黑暗里的人终于想起，自己也曾属于光明。

他说：“好…我答应你。”

几乎是话音落下，靖明玦的灵魂体就消散在空中，由他怎么捕捉，也留不住他远去的灵魂和爱意。

他想，他还是离开了。

靖远似乎有所感应，他茫然抬起头看向渺茫的天空，心中怅然所失：父亲应该是……离开了吧？

靖阮也抬起头看向靖明玦消失的方向，就好像心里突然缺失了一块。

飞毯上，宗正漓天摸着胡子，感叹：“好戏啊……就是有点伤感。哎，人老了，就是看不得这种伤情的戏码。”

宗正漓月：“所以曾祖，能跟我回去了吗？”

“回去啊，当然回去！好戏看完了，老夫也就先走一步了！”

话落，哪里还有老头的影子，人已经消失在虚空中了。

“小玄孙呐，老夫想起来还有个新交的小朋友还没见上一面，就先不回去了啊！”

宗正漓月：“……”

人又跑了。

“千寻！不要！！”

一声局促的呼唤打破了沉寂。

众人都以为他见到了靖明玦会放下心中执念，却不曾想，他选择了自杀来殉情。

他动手很果断，在场没有人来得及阻止。

他用碎裂的锋利冰块刺入了自己的心脏，他没有用妖力防御，冰块刺入得很深很彻底。

鲜血汩汩流出，浸湿了大红衣衫。

“千寻！”

靖远和靖阮奔到夜千寻身边，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却被夜千寻挣扎摆脱。

他找到靖明玦的手，死死扣住，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一辈子。

他生前没有留住他，难道死后还留不住吗？

他要跟他一辈子，哪怕下地狱，他也要跟着他。

他掀起眼皮看向哭成泪人的靖阮和默默流泪的靖远，张了张嘴。

靖远抹了一把眼泪，凑到他跟前，眼眶湿红：“千寻你想说什么，我听着，我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