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珞元夕去肃南城卖唐钗,结果被铁鹞子门下的小头目鼠长虫以违反肃南城城市管理条例为由,没收了唐钗,赶出了肃南城。
倘若珞元夕出城回家,鼠长虫悄默声昧下金钗,这事也就拉倒了。可鼠长虫之所以起了巧取豪夺的心思,就是要置办愍家老太太雅丝敏夫人的六十大寿寿礼,得了金钗直接献了上去。
好巧不巧,这支金钗被愍敬山看到,他是认得这钗的,当年他就吃过它的亏,手上的疤痕依然还在,如今看到母亲拿着这钗把玩,着实把他吓的不轻,也不顾礼仪,一把打掉了母亲手中的金钗,并立刻叫人追查来历。
很快鼠长虫就被骁禽郎五花大绑地推了进来。
“鼠长虫,你可知罪?”愍敬山此时的声音高亢而刺耳,他很久没有如此愤怒了。
鼠长虫有点懵头,白天他还在欺负别人,这会子自己成了被人审讯的了。那种由铁鹞子门赋予的可以践踏其他同类的特权,让他忘记了他也只不过是一介草民,此时他全然没有了白天对珞元夕的那种从容不迫和伶牙俐齿,浑身抖若筛糠,趴在地上,撅着屁股,结结巴巴地说:“小……小的……不……不知……。”尽管鼠长虫很害怕,但他却依然没有失去小聪明,他做的坏事太多了,怎么可能主动交代?开始的时候定要装傻充愣,打听到对方的话头,然后再酌情积极主动交代些个,隐瞒些个,掩饰些个。根据当时的情况,认认罪,求求饶,讨讨情,自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越是主动交代,保不齐打了主人的脸,下场就难控制了。
见鼠长虫不肯主动交代,愍敬山恨他冥顽不灵,强忍恼怒,抬脚将金钗蹴到鼠长虫的眼前,质问道:“这是什么?你从哪儿弄来的?”
见到金钗,鼠长虫心里有底了:“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定然是那卖钗的是别的头目的什么亲戚,没了钗,找亲戚说事,告到主子这里来了。这是谁?这么不晓事!即是兄弟,私底下打声招呼。我还有不还给他的道理?至于闹到主子这里来吗?我知道了,一定是管骡马市的金瘸子,他仗着自己地面买卖好,挣钱多,向来不把别家兄弟看在眼里,一言不合就直接把事捅到主子这里。主子因他交的钱多,每每袒护于他。上个月,因为自己扣了往骡马市去的驼队,跟金瘸子结了梁子,他这是要报复我来了。现在这个架势,逆着来,自己肯定要吃亏的。大不了认错认罚,向金瘸子道歉就是了。想来主子不会因为这个事大做文章的额。”转瞬之间,鼠长虫脑子里已经起了无数念头,很快他已经编排好了应对之辞。
以为愍敬山是责怪,珞元夕保不齐,立刻磕头认罪:“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小的不该打着铁鹞子门的名义巧取豪夺,违反门规之罪,千刀万剐,还望主子责罚。“
虽然仗势欺人、巧取豪夺这种事在铁鹞子门天天发生,铁鹞子门就指着这个聚敛财富,实现帮派对肃南城的统治,不发生才是怪事了。然而怪谬的是,门规却明令禁止门徒依仗势力,欺压百姓,谋夺财物。这仅仅是写给别人看的吗?并非如此。
其中有两层深意,一个是写给别人看的,向官民两方表明铁鹞子门是正当正规的组织,是为了配合官府工作,是为百姓谋福祉的组织;另一方面是加强对内部的控制,铁鹞子门成员不仗势欺人是不可能的。这个世道,要是能靠自己的努力就能致富,就没有那么多人去加入铁鹞子门了。加入铁鹞子门就是为了谋求特权。有了特权,就是为了依仗特权,剥夺他人,为自己谋福祉。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在门规中加上禁止巧取豪夺呢?你想啊,按规定每个人都有罪,但定罪和制裁权在谁那里?在门主那里,门主要偏袒你就偏袒你,说证据不足,其他人还有什么辙?要照章办事,直接定你的罪名,你也无法辩驳,毕竟你就是违犯了门规了么。其结果就是,为了取得豁免权,所有的头目都必须紧紧地团结在门主的周围,只有这样,才能放心大胆地巧取豪夺,而不用担心后果了。
倘若有人敢拿着门规硬杠门主,这充分说明这个人的心已经不在门主这里了,其结果就是此人会莫名其妙地消失,而违反门规的人很快就会平安无事。这一招非常好用,铁鹞子门就是这样维持了上百年而依旧团结如初的。
鼠长虫聪明归聪明,今天他的信息却与愍敬山不对称了,要是他手头宽裕点,塞点钱给前来抓捕的人就好了,听到鼠长虫的回答不是自己想要的,愍敬山便认为鼠长虫是故意在避重就轻,逃避罪责,抓起茶杯,“啪——”地摔到了地上,吓得鼠长虫一个激灵,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是好了。
“鼠长虫!责罚!我看你是活够了!还不把你勾结珞家、谋害主母的勾当老实交代!”愍敬山也是诈他,给他编排了一个罪名。
鼠长虫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非组织里的公事,已经涉及到门主的私事了,这事门主一定会上十二分心处理的,若不好好回答,真会粉身碎骨的。
他立刻四肢伏地,叩头如捣蒜:“门主冤枉,门主冤枉,就是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谋害老夫人啊。老夫人平常对咱们跟亲孙子一样,咱们报答都来不及呢,怎么能恩将仇报呢?连想也不敢想啊……呜呜呜……“说着话,他竟哭起来了,还真是会做呢。
愍敬山心里大约有些谱子了,嘴上却依然不饶人,指着地上的金钗问道:“你既无谋害之心,为何将这吸人血肉的魔钗送给老夫人?”
“魔钗?”听到这话,鼠长虫头皮发紧,心想:“坏了,着了别人的道了。那个来卖钗的,定然是金瘸子找来的帮手,我这别保不齐也有金瘸子的内应,要不然他怎么知道我紧等着要寿礼呢?保不齐就是来报信儿的幺虎,等着的,等老子回去的,定然要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攮死算完。”也不知道他那里来那么多心眼子。
他心里这样想,但嘴上还要装无辜,尽力摆脱自己的嫌疑,好给自己脱罪。他毫不犹豫捡起地上的钗,举着给愍敬山看:“实不相瞒,主子,头几年疫病横行,内外交困,不能贸易,老百姓只出不进,消费能力下降的厉害。现在虽说是放开了,可是花钱的人少,买卖不好做,钟楼街铺户的管理费收不上来。小的有心给老夫人置办体面寿礼,一是囊中羞涩,二则实在买不着合心的。今天刚好瞧着有人当街卖钗,您是知道的,咱们肃南城中的买卖,不论大小,都要登记抽成的,这人非但不想登记,还想暴力抗拒,故而小的才将金钗没收。事后,小的瞧着这钗金贵,只有老夫人这样的尊贵人才配拥有,才当成进献寿礼的。小的知道此事有所不妥,但觉无谋害老夫人的心思啊。也不知道哪个嘴欠的,硬要诬赖小的,什么魔钗?这钗好好的怎么就叫魔钗了?”
愍敬山看鼠长虫确实不怕金钗,放在手中来回把玩,也没有问题,心中的气愤也消除了一些。不过这钗的样式确实和珞家春氏的钗一模一样,不能轻易把事情放过,免得留下祸根,。眼下要搞清事情的真相,就要找到那个卖钗的人。
愍敬山从鼻子孔中挤出一声:“哼,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我是信得过你的,故而先来问你。只是这事在长老院已经挂了号,三天之后定要审问于你,到时候你拿不出证据来,照样定你的罪名。我给你个机会,你带人去把卖钗之人抓回来,审问的时候,拆白了你的干系,才算真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