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身处机要,有诸多国家大事要忙,想必是不曾留心。不然稍加打听,怎会不知。”
“这么说,你家里有人考试?”
“是我的一个表哥。”
“哦——,那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我这位表兄多年来寒窗苦读,也算是饱读诗书,只是生长乡土,见识不多,唯恐将来礼数不周,让考官见怪,若能得明公书信一封,请许翰林稍加看顾,将来中举之日,岂敢忘明公大恩?结草衔环,必当报答。”
“大胆!”魏无疆忽然变了脸色,“科场舞弊,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有几个脑袋,敢做这样的事情?!”
“小人一介草民,不识法度,还请明公莫怪。”冯葵花立刻跪地求饶,低着头,心中羞愧交加,想着以后还是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了。
她忽然听见有人笑了,“冯姑娘,是不是吓到了?”
“嗯?”冯葵花抬起头。
魏无疆道:“跟你开个玩笑。”
“我大意了,”冯葵花心想,“魏无缺的兄弟能是什么正经人。”
魏无疆又道:“这件事情的确干系不小,换作别人未必肯帮这个忙。不过既然你开口了,我这就写一封书信,差人送去给许兄,事情成与不成,还要看你们的诚意。”
冯葵花道:“有了您的书信,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葵花在这里先谢过明公。”
通常情况下,冯葵花办完了事情,总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这次她从州府走出来的时候,只觉得那太阳太过耀眼,让人无处躲藏。
她也经历过中考、高考,如果将考场比作战场,她也是身经百战,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如果今天的事情,发生在她过去经历的那些至关重要的考试中,她也不知道会有多恨。
“收手吧,小葵花。”她抬头望苍天,“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做一个好人。”
冯葵花回到致志园的时候,小芸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葵花下了马,小芸上前接着,“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路上辛苦了。”
葵花看了看她,朝大门里走去。
“你饿不饿呀?要不先吃饭吧?”小芸追在后面问。
冯葵花站住了,“行吧。”
饭吃到一半,小芸终于问道:“这次……去岳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魏无疆给许天青,去了一封信,让他关照你的晏大哥。”
“太好了葵花,这样我们……”
“小芸,”冯葵花打断了她的话,“收手吧。”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收手吧。科场舞弊是诛九族的大罪。”
小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累了是不是?没关系,你累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我是说,我们不做这些事情,谄媚逢迎、贿赂奉承、勾结暗害,难道就不能干出一番事业?”
小芸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冯葵花道:“我没病”
“那你在发什么疯?”
“是我疯了吗?”冯葵花目光空洞,喃喃自语道:“我一定是疯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穿越、什么系统,全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小芸完全没有理会她的疯言疯语,说道:“好了,我知道你很累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一下。”
“反正接下来的事情,也用不着我了是吗?”
“你到底怎么了,都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要放弃呢?”
冯葵花几次欲言又止,憋半天憋出来一句,“其实我想做一个好人。”
小芸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这年头,当好人是活不长的。”
“我知道,我清楚,我了解,”冯葵花很平静地说道,“但是,我不想。”
“我明白你的心思,”小芸向前挪了挪椅子,“如果有的选,谁又愿意顶着恶人的骂名呢?但是你的钱、你的能力、甚至你从头到脚这一个人,都不允许你做一个纯粹好人。玫瑰花还有两根刺儿呢,你要是太心软,迟早会被人生吞活剥了。”
“所以……我只是在保护我自己。”冯葵花道,“可是为什么,是这种方式,这种违法乱纪的方式。”
小芸继续说道:“我们都知道杀人是不对的,可是如果对面的人要杀你,你为了自保杀了他。这算不算有错呢?”
冯葵花道:“为了自保而杀人,不算有错。”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自保吗?燕国公府也好,黛郡郡守也好,甚至是段家、柳家、宋家,他们全都是为了从你的身上获取利益,最开始只是闻闻味道,然后他们会试探你的底线,向你索取更多的钱财,一步一步榨干你的价值,最后连皮带骨将你啃食殆尽,你现在就像站在悬崖边上一样岌岌可危。晏大哥他是我们的希望,只要他成功了,就是我们成功了,只要他能在官场上有出头之日,我们就不用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到处送人,不用对什么狗屁郡守、州牧笑脸相迎,也不用每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所以现在,我们还能顾及什么道德?什么良心?”
“真的能成功吗?”
小芸道:“就算晏大哥在官场上混不出个名堂,将来……我们还有下一代,就当作是为孩子们铺路,积累经验,也是值得的。”
葵花道:“漫长的等待与煎熬,换来的又会是什么呢?”
“好了,葵花!”小芸道,“再这样纠结对错就不是你了。”
“是啊,”冯葵花笑道:“我只知道机遇就在眼前,稍纵即逝,哪里知道什么对错,总是要等做了,才知道对错。”这句话放在商业决策上倒是不假,然而此时此刻这么说,却有些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