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冯葵花道。
冯葵花骑青骢马,阿梨穿着长裙,侧骑一匹红色的骏马,雪心和红羽坐在轿子里,其余仆从人等,也有骑马的,也有乘轿的,也有跟着轿子走路的,不一而足。
等了一会儿,管家吉隆过来道:“三公子已在城外等候了,姑娘们出发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城门进发,行至中途,便看见魏无缺从城门方向策马而来,“鸣鞭晓出章台路,叶叶春衣杨柳风”,宛然《少年行》中的意气少年。
冯葵花笑道:“三公子为何去而复返?”
魏无缺道:“特意回来接你啊。”
“何必呢?我又不是找不到路。”
“这是我的承诺,我非言而无信之人。”
冯葵花道:“我以为魏三公子的眼中,是没有道德原则的。”
魏无缺道:“我信守承诺不是为了道德,而是为了游戏的乐趣。”
冯葵花道:“游戏有游戏的规则,如果规则不被遵守,游戏便毫无意义。”
魏无缺纠正道:“不是意义,是游戏的趣味。”
葵花微笑道:“公子用一生追逐兴趣,但我追寻意义,这是两种选择,或许并无对错之分。”
魏无缺又道:“那你又如何看待道德。”
“我是一个商人,所以在我看来,道德原则就是利益原则,是让一个族群,整体利益最大化的原则。”
“这话听起来倒是新鲜。”
“有人说,道德保护的是弱者,是对强者的束缚。但是说这句话的人,弄错了一个前提,在这个世界上,强弱并不是绝对的,弱小的婴儿,会逐渐强壮,健壮的青年,也会慢慢变老。弱者面对更弱者,也可以强势,强者面对更强者,也会无助。所以其实道德是保护所有人,也束缚所有人。”
“所以,你是道德的拥护者。”
“我从不否认这一点。”
“那我便是道德的反对者。道德,多么虚伪的词汇,明明肮脏又恶心,偏偏要吹捧自己有多么的高尚。”
“我认为你所说的,只是一部分通常被叫作伪君子的人,而不是道德本身。”
“道德之所以会滋生出伪君子,正是因为道德本身是虚伪的。它将残忍包装成伟大,将剥削美化为牺牲。一个完全遵守道德的人,必然是一个不幸的人。”
“一个完全道德的人,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是不幸的,但他的心一定是满足的。”
“这样的内心满足,跟宗教用来世、天堂来麻痹人心,又有什么区别?”
冯葵花沉思片刻,说道:“或许区别就在于,一个人不仅是一个人,他(她)还是集体的一部分。很少有人能脱离集体而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对集体奉献,就是对自我的奉献。”
魏无缺接着道:“而集体太过庞大,个体太过渺小,到头来,是小我在大我中消失了,在这世间,我不再存在,死气沉沉,宛如人间地狱。”
冯葵花道:“现实的情况,往往没有这么极端,人在集体中也可以保有一部分的自我。”
魏无缺道:“人的一部分属于自己,一部分不属于自己,就不得不忍受,那种被撕裂般的痛苦。”
“人的一生当中,苦难无法避免,但人生并非只有苦难。”
“是啊,人生并非只有苦难。”魏无缺看向她道,“还有无尽的痛苦。”
“魏三公子,”冯葵花忽然想到什么,“如果你真的是道德的反对者,就不必像现在这样感到痛苦了,对吧?”
“哦,是吗?”
“憎恨一个东西的不高尚,是因为它本应该高尚。”
魏无缺将目光转向前方:“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