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装没看见，却暗自用余光看了上千遍。”

——祁灼题记

十月，星城。

大雨倏忽而至，没有任何预兆，急骤而又猛烈。劈头盖脸地砸落在原本熙攘喧嚣的人群中，霎时引起一阵慌乱的骚动。

温昭站在商场门口，神色冷淡地拢了拢单薄的衣服。

打车需要再往外面走个数十米。看这情况，撑伞大概率会被灌入一身渐染寒意的凉风和雨水。

思来想去，只能等雨势变小了。

她平静地收回腿。轻挪步伐，返回到光线敞亮又全然将夜风阑雨阻隔在外的商场里头。

寻了个供人休息的椅子，温昭坐下后从包里摸出手机。

本想打发一下时间，微信聊天框这时却弹出来一条消息——

明鹤哥：阿昭，回学校了吗？】

温昭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在那如珠似玉的皮肤上，拓下一小圈淡淡的阴影。

葱白指尖稍顿，停留在光亮的屏幕上。她看着那聊天框。

周明鹤是小时候跟她一起长大的一个哥哥，虽好几年没联络，但父母辈关系熟稔，两人也算青梅竹马。

如今，他在星城另外一所以金融专业享誉全国的学校念书，那里距离温昭所在的星川大学只相距几个地铁站点。

但周明鹤已经大三，而温昭九月刚入学，因为军训一直没有时间。所以直到今天两人才空出时间，一起约出来吃个饭。

而刚才，甫一吃完饭，周明鹤就因为学校有事被紧急叫回去了，温昭则想逛下商场添置衣物，两人便分道扬镳。

孰料还没逛多久，天公便不作美了。

……

此时，温昭手指微动，眼底情绪平和。

她正想如何组织措辞，既简明扼要说明情况，又不让对方担心时——

余光就瞥见一片衣角掠过自己前方。

随后传来沉闷的一声重物落地声。

“……”

“ ？”

事情太过突然，惊得温昭指尖一颤，在键盘上敲下错乱的字符。

但她没顾得及按下删除键，便抬眼望过去。

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摔倒在不远处，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滂沱大雨阻拦了很多人的脚步，这片地方聚集了不少人，都被这一动静吓到，目光齐齐看过来，但谁也不敢走上去，生怕被碰瓷。

温昭微蹙起眉，那个男人距离她很近，所以看得很清楚，没有任何表演的痕迹——

那就是真的出事了！

这一认知驱使温昭立马站了起来。

同时，她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环境。

温昭快步走到那人旁边。按照所知道的急救知识，她俯身轻拍了下男人肩膀：“先生，你怎么了？”

声音比平时清淡的嗓音扬高许多。

又喊了几下，见真的没有任何反应，温昭唇不由抿紧几分。

她立马转头朝离她最近的一个男生，声音略显急切：“能麻烦打个急救电话吗？”

蓦地对上一双明亮干净的杏眸，那个男生呆愣了一下。

“啊？”

他没反应过来。

“哦……哦好的！”

男生回神过来，便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一张脸却不知为何涨红。

相较于他的慌乱，温昭便显得镇定而有条不紊。

她又请求了个人帮忙去取一下商场里的aed自动体外除颤仪。

温昭目光快速地扫视了一下男人头部和胸部的起伏情况六七秒。

心里大致已经确定必须要进行心肺复苏了。

幸好aed离得比较近，她找的又是一个腿脚麻利的青年，很快便取来。

早就趁间隙问了一圈人有没有医生，得到否定回复后，温昭决定自己上手。

她高中学校进行过急救知识宣传，加上大学入学不久就要求学习急救知识还进行了考核，当时温昭的手法还被专业人员夸过。

为了保持空气流通，温昭让周围的人都不要靠近。

所以一群看热闹的人站在远处，看着女生熟稔又流畅的动作。

大雨困住了不少人，围观人群中不乏心情焦躁、急需宣泄消遣之辈。

虽然不敢上去亲手实操，但并不妨碍他们用言语来指点江山和进行场外质疑。

“欸，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挺小，行不行啊？”

“我怎么感觉她按压的力道不到位呢？”

“她这样子会不会一个操作失误，导致人直接没了……”

诸如此类的，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言语不胜枚举，偶尔一两句传入温昭耳中。

却也像是一阵虚无的风，撩拨不起她心头一分一毫的涟漪。

几缕碎发落在脸颊，她也顾不得。

身子前倾，细瘦的胳膊与患者的身子呈现垂直的角度，用着上半身的力量尽力往下压。

可到了后面，温昭的体力还是没能跟上。

胸外按压不仅需要较高的频率，还需要适宜的按压深度。

只让她一个人连续操作，的确会吃不消。但刚才情况太过紧急，没顾得考虑其他。

人群外的质疑声还在继续，絮叨又杂。

“你说，心肺复苏不是要人工呼吸吗？”

“好像是，那这女生不会是下不了嘴吧，人命攸关啊，这个时候还在乎这些，啧啧…”

温昭垂下的眼睫轻颤。

唇角的弧度也压了下去，没有什么温度。

不过她也没有心思跟人辩驳，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却在这时，一个音色冷冽的男声响起。

很突兀，却一下子就破开了这些细碎的杂音，直直闯入：

“蠢货。”

“为什么总有人不了解，却还要出来丢人现眼。”

话落，男生又讥诮般嗤笑了一声。

附着懒散的倦意，尾音却稍扬，声音清越磁沉，带着???些许金属质感。

语气张扬带刺，不给人留有情面。

但音色却格外好听，让人心生骚动，耳膜轻颤。但也因为这太过直白的发难，四周安静了一瞬，落针可闻。

“……”

声音很突然地响起，让温昭也有一瞬间愣神。

但理智很快将她拉回，便没有再管。

手臂上的酸涩疲惫感越发密集，温昭思忖着要不要寻求个场外援助。

但又怕一阵推诿会浪费时间。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

耳边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须臾，属于男性的气息严丝合缝地包围了她。

清冽干净。

男生高大的身躯弯下，跟刚才听到的嗓音如出一辙的声音响起：“我来吧。”

但这时的嗓音却不复刚才嚣张，带着点温润克制的感觉。

闻言，温昭抽空抬头看了一眼。

视线掠过男生的面容。

来人带着口罩，看不清楚全脸。但露出来的侧脸线条很好看，鼻梁又高又挺。一双桃花眼疏懒，眼尾上翘，瞳眸漆黑，透露出疏离又不羁的气息。

很上乘的长相。

却同时也让温昭有些不放心，毕竟人命关天。

她语气稍缓，却仍旧秉持着负责任的态度：“请问您会胸外按压吗？我……”

还没等她说完，却见男生视线飞快略过她，然后语调闲闲地打断了她：“喔，我参加过红十字会的救护员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