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冷斯溱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林斜的事情。
只要查到林斜的藏身之处,一切就都好办了,唯一比较麻烦的事,青港市并非冷家的地盘,因此要安排人手暗中调查地头蛇,制定营救计划,则需要一定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不能引起池家的怀疑,否则池家将人转移出国,再要查起来就难了。
林以微承受不起任何的风险,因此,她又搬回了牛津街的宅子里。
池家怀疑不怀疑在其次,重要的是,不能让谢薄有怀疑。
三天后,林以微单肩挂着画板,走出美院。
跟几个年轻俏丽的留学生女孩们约了饭,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在种着伦敦梧桐的小径旁,走出校园,林以微迟疑了片刻,笑着跟女孩们说:“我忽然想起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先去,我等会儿来。”
相互道别之后,林以微转过身,脸上的笑意迎风而散。
她双手插风衣口袋里,迈步走到路边的劳斯莱斯车前。
车窗半开,依稀露出了男人英俊的脸庞。
他低头点烟,指甲修剪平整,看起来有力却收敛。
下颌有青色茬子,五官带了点颓唐的美感。
林以微知道,如果晚上睡眠不足、他白天就是这副谁都惹不得的死样子。
她遥遥望着他,倒没有立刻走过去,倚在路灯旁,双手插口袋。
谢薄只抽了一口就灭了烟头,薄唇吐出的白雾尽散之后,他望向了林以微。
深灰色大衣,很低调,穿在她身上却添了许多神秘的艳光,脚上那双圆头小皮鞋一尘不染,很有质感。
林以微也在望着他,几天没见,形容陌路。
“以,上车。”他嗓音沙哑却柔和。
林以微没多的话,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和他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谢薄侧了过来,指腹轻抚她的下颌骨,林以微嗅到他指尖熟悉的薄荷气息,一瞬间的怅惘。
她默许谢薄的亲昵,直到他指尖划到她的唇瓣,她才捉住了他的手腕,缓缓推开了。
几天的冷静期,他们对彼此都还算温柔。
“查过你的医疗档案。”谢薄坐直了身子,没有再触碰她,“没有人流手术的记录。”
“你查这个,侵犯我的隐私。”
“联系不上你。”
“那号码我不用了。”
“新号码?”
“不会告诉你。”
谢薄没再坚持,她总有需要联系他的时候。
一定有。
“吃饭吗?”
“不用,跟朋友约了。”她冷冷淡淡地拒绝,“有事说事吧。”
“给你转的钱,全部拒收,怎么生活?”
“这不用你管。”
谢薄蓦地伸手扣住她的下颌,嗓音收紧了:“我不管你,谁管?你学费不便宜,是要去打工养活自己这么励志吗,每天刷盘子到午夜,还是在街上扮小丑?”
“我说了,不用你管。”林以微倔强地推开他的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谁啊。”
“我是你孩子的父亲。”
“很快就不是了,等我攒够钱就去打掉ta。”
谢薄知道伦敦的医疗有多昂贵,没有医疗保险,她一穷学生,真做不了这手术。
他查到她的医疗档案,并没有手术的记录,设想过许多可能性。
她没钱去做人流,断她的经济可能会暂时保住这个孩子,但这个念头分分钟就被谢薄掐灭了,甚至让他惶恐不安,他怕林以微走投无路去某些不挂牌的小诊所,没有全麻的药流,或许会便宜许多,但受罪。
谢薄怕她做傻事,一分钟都没办法耽误了,连夜飞来了伦敦。
“你不要这个孩子,我不勉强,手术我带你去做。”他忍着心脏的抽痛,“照顾你几天。”
林以微垂着眸子,很想平静,可她平静不了。
他总是这样,用最温柔的刀子割她的肉,她已经做好了和他一刀两断的准备,他偏又跑过来说这样的话。
可恶至极。
“谢薄,之前你有多恨我,怎么欺负我的,不会忘了吧,现在又来装什么深情。”
“林以微,你扪心自问,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道歉。”谢薄收敛了脾气,深吸一口气,“那段时间我气昏头了,灌酒是绝对不应该的,我向你道歉。”
林以微眼睛酸酸的,侧过了头,不想让他看到她眼底的动容。
“我半点看不到薄爷道歉的诚意。”她控制着颤抖的嗓音,让自己显得冷漠,“动动嘴皮子,谁不会。”
“怎么要我跪下来,才算有诚意?”
“跪啊。”她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说我谢薄真不是个东西,我就答应你,留下这个孩子。”
谢薄笑了,满眼的荒唐:“林以微,你看低我了,你觉得我会为了这个孩子像狗一样求你?”
林以微挑起了下颌:“你都来英国了不是吗?”
谢薄一字一顿地说:“我来英国不是为了孩子,道歉……也不是为了保住孩子,我是为了我的心。”
她偏过头,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我不想知道你的心。”
“行,那就是为了我的错,这次我过来,拿出我足够的诚意,跟你和解。”
“诚意呢?”
谢薄将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递到了林以微手边。
瑞士私行的vip黑卡。
林以微笑了,满眼荒唐地扬扬卡片:“薄爷准备用多少钱买我回心转意。”
“这是我的私人账户,我所有的收入,每一笔入账都会打到这张卡上,全部的家底交给你,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林以微,这就是我的诚意。”
她的笑容散了些,锐利的眸光也柔和了许多,审视着那张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卡片。
还真敢啊……
如果是在过去,大概这就是林以微想要的一切了。
他的人,他的钱,他的心。
但现在,除了让池西语付出代价、锒铛入狱,林以微不作他想。
她将卡片轻飘飘地扔在谢薄身上,彻底毁掉他们之间藕断丝连的感情。
“薄爷,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对我而言一文不值,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谢薄炽热的心脏被浇了一盆凉水,眼神黯了下去。
爱意消散,恨意涌动。
“你只要……林斜。”他切齿地说。
“对,我只要他。”
林以微推门下车,谢薄蓦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林以微,收回这句话,我只当没听见。”
“什么时候薄爷也学会池西语那一套自欺欺人了?”
林以微摔门而去,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小雨,她情不自禁地抚了抚小腹,飞灰似的雨直往她眼睛里钻。
鼻子里尽是酸楚,眼底一片模糊。
………
晚上赴了朋友的约,结束之后几个女孩又去了迪厅,林以微玩得很high,几个女孩都喝得醉醺醺,唯独她滴酒不沾。
结束之后,她叫车将女孩们一一送了回去,自己回了牛津街的宅子,随随便便洗漱之后边上床睡觉,身体无限疲倦,一沾到枕头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下半夜,林以微被噩梦惊醒了过来,忽然坐起身。
房间黑沉沉,唯有月光透过窗帘漫入,男人坐在对面单人椅上,安静地注视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清冷皎洁的月光笼着他的半边脸,另外一半藏入无边夜色。
林以微松了一口气,皱眉说:“吓死了,来之前能不能说一声。”
“我不知道你的号码。”
“大晚上不睡觉,来这儿装鬼吓我?”
“我没这么无聊。”谢薄走了过来,坐到床沿边上。
林以微嗅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气:“你喝多了?”
“比你那次少。”
“谢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还有明天?”
话音未落,他用亲吻堵住了她的唇,疯了一般地咬着她,林以微死命挣脱,也咬他,两人像午夜的困兽相互撕咬着、斗争着,势要对方屈服的架势,互不逞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