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柯抬眸望去，顿时蹙眉，“当然不……他们是在欺负这个孩子吧？”

他曾经也被欺负过，因此对于这些孩子的神态表情十分了解。

——有的人天生好像就是带着恶的，哪怕他才几岁。

那名为宁五的孩子背着一大筐石头，艰难的跳着格子，但他小小的身子明显不堪重负，倏然摔到地上去了——

这孩子像个小豆丁，让顾亭念想起刚进门时的萧云柯，随即本能的上去一扶，却发现没有用处。

……真的是幻境？

幻境，还是记忆？

“啊！”宁五发出惨叫声，那些石头砸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弄得遍体鳞伤。

顾亭念的脸色不好看了起来。

萧云柯也难得沉默了。

“哎呀，你真笨！”旁边的小朋友却说，“怎么这样也能摔倒呢？”

宁五抬起头，委屈的看着他们——

见到他的脸，顾亭念和萧云柯两人都是一怔。

这孩子长得竟然和那女鬼有五分相像。

“……他是女鬼的孩子？”萧云柯不由自主的猜了一下。

“有可能。”顾亭念蹙眉，“但他们为什么这么欺负这孩子？”

看得他都有点不忍心了。

画外人不理解，画中的宁五明显也不理解，他哭着问：“为什么呀？为什么你们要这么欺负我？我做错什么了……”

“略略略~谁让你娘是个妖怪呢？”那些孩子却做了个鬼脸，“你娘是妖怪，你也是妖怪，妖怪怎么能和人一起玩？妖怪不管怎么乖，都是怪物——怎么讨好我们都是没用的！我们才不会和你一起玩呢！”

“你只配被石头砸死！”

“哈哈哈……”

“……”顾亭念有点想让他们闭嘴了，很是不悦。

什么怪物有罪论？

萧云柯觑着他的神色，咳了一下，“师尊……”

听到小徒弟喊自己，顾亭念转过眸来看他，微微歪头挑眉，意思是怎么了？

“不生气，”萧云柯抱住他的手臂，像小狗一样用额头蹭蹭，“你改变不了。”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很了解顾亭念的习性。

上辈子顾亭念看到这些……应该也会感到不平？

上辈子萧云柯没真正见过他那样，只是猜测。

但这辈子的顾亭念他却知道是有多么温柔的。

在元玄派这三年里，顾亭念去接他的时候，他就曾见到自家师尊在七语堂外动作笨拙的帮小弟子们捡掉在地上的书。

就算小弟子对他叽叽喳喳、不了解他的来历、问他怎么一直不说话，顾亭念也没生气、也没有不耐烦。

“嗯。”顾亭念点点头，心说这徒弟是不是有点多愁善感？

他可没生气……他只是觉得奇怪。

为什么那个女鬼要给他们看这段幻境？

“妖怪……我娘不是妖怪……”幻境中那孩子委屈说。

“你娘怎么不是妖怪了？你知道你娘平日里都在干些什么吗？她画那些小纸人、就是来诅咒我们的！”

“不是！她没有！”宁五骤然愤怒了，他抓起石头就砸到了那些孩子的身上，“我娘不是妖怪！她画的那些是在为你们祈福！”

“祈福？！你好意思说是祈福？！”他的同伴突然迎了上来，一把扯开了宁五的衣服，紧接着顾亭念和萧云柯都怔住了。

——这孩子的身上竟然有很多血痕。

仔细一看之下才发现他脸色泛着营养不良的菜青，身体也很瘦，身上青青紫紫的、像是被掐的，也像是被抽的。

……萧云柯突然有点感同身受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分辨出了那些伤口是怎么来的。

“……我还以为她很爱孩子呢。”萧云柯突然古怪的喃喃。

先前那女鬼在顾亭念身边的时候，那轻轻抚摸的、珍视的态度，他以为女鬼把顾亭念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温柔了那么一下。

现在看来都是伪装罢了。

萧云柯这话声音说的虽然小，但顾亭念耳力很好，听清了，他蹙眉，看向自己这徒弟，试探道：“怎么了？想起过去了吗？”

他以为这让萧云柯想起了当乞丐的时候被人欺负，于是抬手安抚的揉了揉萧云柯的头，“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你娘就是这样为你祈福的？她把你打成这样，你凭什么还要给她说话？！”幻境中那孩子又甩了宁五一巴掌，恶狠狠的说：“承认你娘不爱你，有那么难吗？你就是她的累赘！”

可能是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宁五没有反驳，只是眼泪忍不住落下，咬紧嘴唇，一副让人十分可怜的模样。

怎么会有孩子分不清自己母亲到底爱不爱自己呢？

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萧云柯几乎都能想到宁五是怎么安慰自己的——

因为他上辈子也是这样安慰自己。

师尊不管他？是真的没时间么……

师尊真的不知道张慕欺负他吗……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师尊是故意的……他只是……惦念着曾经顾亭念对他的那一点点好。

他过去和现在的宁五有什么不同？

也是自欺欺人……也是不被在意。

顾亭念也从未说过半分喜欢他的言语。

无论是前世在清云峰，还是魔宫——

甚至是最后一面的时候……

“别看了，”突然间，他的眼睛又被那只温热的手捂住了，顾亭念轻轻的说，“云柯，曾经的你没有错，是欺负你的那些人的错。”

萧云柯恍然回神。

他感受到顾亭念掌心的湿意……是我哭了吗？

我竟然哭了吗？

顾亭念也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多愁善感，看到别人的遭遇就也哭了，还哭得……这么让人心疼。

果然年纪小就是容易共情别人么？

这孩子好像……在负面情绪下更容易受影响呢？

“好了，”他低了低头，像哄一样，拍了拍怀里孩子的背，“师尊在呢。”

然而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萧云柯更伤心了，他抓住了顾亭念捂住自己眼睛的手——

他有些怨怼的在想——

为什么前世你不在？

为什么我被张慕欺负的时候你不在？

为什么……那个时候的你，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