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龙锡说罢此言,周延儒却是冷笑一声,心道甚妙,崇祯皇帝自继位以来,最反感的便是党争和将官勾结,如今钱龙锡力保袁崇焕,也定会激起崇祯皇帝怀疑钱龙锡、韩爌等东林党人勾结边将。
其实,朝臣勾结辽东将领已是明末常态。
可以说,所谓的“七大恨”、萨尔浒、辽阳沈阳、广宁,看起来是努尔哈赤用兵如神,实际上,在情报战线中,全是辽东当地势力穿着八旗军的军装作战,为后金进行各种间谍活动。
甚至辽阳城被攻破,真正原因也不仅仅是袁应泰收留蒙古人导致混在蒙古人中的后金奸细乘机开城门。而是辽阳城里,辽东汉奸势力充当了带路党,事后向袁应泰泼一盆脏水。
辽东当地势力的如意算盘是:努尔哈赤把明军打得土崩瓦解、闻风丧胆,然后努尔哈赤和明王朝和谈,努尔哈赤成为割据一方的藩国,当地势力就可以把自己的利益通过和谈巩固下来。
只是当地势力万万没想到,明王朝的官僚士绅势力以辽东战事为借口,加征巨额辽饷,形成新的利益集团,除了激发了以高迎祥等人为首的流寇,也一手造就了左良玉等新的内地军阀。
明史读起来忠奸难辨,史料纷乱嘈杂,无论说谁人是忠谁人是奸都能找到数之不尽的证据,其实只要抓住最关键的“银粮”二字,就能看个真切,当然这是后话了。
周延儒这个时候弹劾钱龙锡,也并非是一心为公,因为等到周延儒做主时,也在辽东培植了新的势力。
朱由检饶有兴致的看着文华殿内这些所谓的文臣,无论是东林党中的韩爌也好、钱龙锡也好,亦或者是周延儒温体仁这些奸党也好。
其实归根结底,不过是想在大明朝的尸首上多吸两口血罢了,至于大明朝存亡与否,根本也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或者换一种说法,当大明只是朱家的私产时,又有谁真的会尽忠呢?
钱龙锡还没反应到自己说错了话,在他看来,袁崇焕虽然放了金兵入关,但罪责并不在崇焕,于是接续说道:“如今金兵在外,你等又提旧事,可是要在国家危亡之际,玩弄党争不成?国家之所以到了今日,便是你这等小人作祟!”
钱龙锡说罢此言,怀揣着极大的道德自豪感,仿佛已经把面前的周延儒看透了。
而周延儒也不怕他,到了这个时候,要是自己还不能取东林党而代之,只怕以后的日子就更难混了,于是又说道:“卑职倒想问问,钱阁老可是要力保袁崇焕?”
随着周延儒问罪,钱龙锡也立即反应了过来,于是向朱由检略行一礼,方才说道:“身为国家之臣,只说国家之事,你是要污人结党营私不成?依老夫所看,你正是党争奸人!”
众人吵得起劲,就连温体仁等人也参与了进来,在这小小的文华殿中,吵得不可开交。
唯有韩爌隐隐然间察觉到不好,若是按照崇祯皇帝以往的性子,这个时候应该居中调停才对,怎么会到此时还未发一言?
韩爌一边想着,一边偷看了崇祯皇帝一眼,却看到这位皇爷正以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自己。
双目对视之时,韩爌暗道不好,这位皇爷自大病以后,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实在让韩爌看不透。
韩爌恐惧之下,赶紧将头埋回地上,再不敢和朱由检对视。
就当众人吵得痛快之时,朱由检却再度敲响了案桌。
众人下意识的闭上了嘴,诺大的文华殿之中,就只剩下了轻扣案桌之声。
朱由检等到众人都闭上了嘴,也不喊众人起身,只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金军入关,罪责无论是谁人的,也不是今日该商讨之事,如今该商讨如何退敌才对。”
周延儒何等机敏,一下就看出了朱由检的不耐烦,于是赶紧说道:“启禀陛下,自古以来,内事不决,外事难断,昔日世宗皇帝时,阵斩兵部尚书丁汝夔,将士震悚,强敌肖遁,今日之事与以往相似,本兵(兵部尚书)备御疏忽,调度乖张,要退强敌,当先问王洽之罪!”
周延儒这一招釜底抽薪,可把钱龙锡吓了个够呛,虽然事情还没有到达不可挽回的局面,但王洽治边无力的罪责却已经坐实了,如今也唯有弃车保帅了。
钱龙锡想到此处,便立即说道:“请陛下问罪王洽。”
这样的形势让王洽吓了一跳,这和昨日说好的不一样啊,昨日不是说好要让刘策出来背锅吗?
周延儒看似问罪王洽,实则将矛头已经指向了钱龙锡等东林党人,按照他对崇祯皇帝的了解,事情发生之后,这位爷肯定要杀几个大臣来推脱责任的,搬掉了王洽这个兵部尚书,距离钱龙锡等人问罪,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