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醒了？

有那么一瞬间，贝琳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直到冷静了些再三确认，电话那边给的回答依旧还是那个，贝琳这才相信，外婆是真的醒了。

挂掉电话，贝琳当即就准备回T城。

只是按照原先的想法，贝琳肯定是想带着林贝贝一起，让外婆看一看她的。

可今天毕竟是除夕……

阖家团圆的日子，她不好这时从林家带走林贝贝。

略一思索，贝琳决定先一个人回T城，等过完年再接林贝贝过去也是一样的。

“带贝贝一块回去吧，我猜你外婆到现在应该还没有见过贝贝吧？”

等贝琳收拾好东西，去跟丁岑说回T城的事情时，丁岑却主动叫她带上林贝贝。

听见她外婆醒来的好消息，丁岑脸上笑容真切，很为贝琳高兴，“按理说，我们该跟你一块去T城看看老太太，只是北城这边……这样，你先带贝贝过去，过两天，等到初三初四我跟你叔叔就一块去T城。”

丁岑那话中间有个停顿，并没有说完。

但她的意思，贝琳明白，北城这边这个年恐怕过不安生。

一早林氏财团对外公布的亲子鉴定事件引起轩然大波，事态不断发酵，恐怕林茂基很快就要坐不住了……

这时林嗣源夫妇确实不能离开北城。

“不着急的，您和叔叔先忙北城这边的事儿，等都处理好了再来T城也行。”贝琳还是有些犹豫，“只是我这时候带走贝贝的话，您和叔叔……”

“不用担心我们，北城这边还有听听他们。”

到了这把岁数，丁岑看的比谁都开，“何况，一家人在哪里都是一家人，不是非得团在一块才叫阖家团圆。”

一家人……

贝琳心底惘然，听见这几个字，第一反应是他们这一家，如今还缺了个人。

“好了，司机回家过年了，等下就叫阿让送你们去机场吧，就是这会机票估计不好买，这个让听听去解决。”眨眼的功夫，丁岑已经替她做好安排。

贝琳认真道谢，而后上楼替林贝贝收拾行李。

秦让载着贝琳母女从林家大宅离开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

飞机起飞时，天已经快黑了。

晚上七点多，贝琳母女落地T城机场后，这边也有人接应，应该也是丁岑或者林听提前替她们母女安排好的。

一行人直奔医院而去。

电话里听到外婆醒来的消息，和亲眼看到是两回事。

只是昏睡多时，老太太醒来后有些精力不济。

贝琳母女到医院的时候，老太太双眼闭着，和之前她离开T城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我外婆她……”

“贝小姐您放心，时间太晚了，老太太只是睡着了，或许您试着喊一喊她？”见她神色不安，医生在旁边安抚。

贝琳脸上不安并未因此消失。

本来不该打扰外婆的睡眠，可她实在太想亲眼确定外婆醒来的事情。

“外婆……”

贝琳喊一声，轻轻握了握老太太枯瘦的手。

可能是老太太原本睡得也不算深，这时听见贝琳喊她，竟真的睁开了眼睛。

只是那双略显浑浊的双眼在贝琳身上微微停留之后，她还来不及让林贝贝上前，老太太眼睛就已经再次合上，似乎又睡了过去。

即便很短暂，但贝琳现在是真的很确定，外婆真的醒了。

“真好……”

贝琳握着外婆的手没有松开，一滴眼泪就这么砸落在病床床单上。

从进医院开始，林贝贝就一直拽着贝琳的衣角，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其实不算陌生，之前住在T城的时候，妈妈带她来医院看过病床上昏睡的这个老奶奶。

但是妈妈以前没有哭。

“妈妈不哭……”

林贝贝不安的拽了拽贝琳的衣角，声音也小小的，透着才刚长途奔波的疲累。

心底那颗大石总算落地。

贝琳抬手抹掉眼泪，这才蹲下身来，和林贝贝视线齐平，“妈妈没有哭，妈妈只是太高兴了……”

“可是有眼泪。”林贝贝伸手碰了碰贝琳还有些潮湿的脸颊，来反驳妈妈的话。

贝琳抓住她软乎乎的小手，“对，这是高兴的眼泪。”

眼泪还有高兴的？

林贝贝满脸茫然，不是很明白妈妈的这个解释。

“等贝贝长大就懂啦，特别高兴的时候也是会掉眼泪的，这就叫……喜极而泣。”贝琳试着解释，但她并不指望女儿能听明白。

有些情感是要自己去经历才会明白的。

“喜极而泣……”

林贝贝微微歪了歪小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这是成语吗？”

“对，这就是成语，贝贝真棒！”贝琳抚了抚女儿的后脑勺，高兴的朝她笑。

于是林贝贝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不再纠结高兴和眼泪的关系。

“妈妈，肚肚饿……”小姑娘在妈妈的表扬声中，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贝琳这才想起来，午饭到现在，林贝贝也只那会在飞机上吃了两块小饼干。

外婆还睡着，可能夜里会醒，贝琳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回来，这会说什么都要留在病房里的。

可现在还有一个林贝贝。

她不能拉着女儿也在这里熬着。

权衡之下，贝琳决定先带女儿回去，等明天一早再来医院。

不过这个时间点想找个吃饭的地方并不容易，原本除夕夜还营业的饭店就不多，就算营业也需要提前预定。

何况这都已经九点多钟了……

贝琳只好先领着女儿回去。

好在之前她跟林贝贝两人住在T城的时候，沈繁繁往这边寄了不少零食，这时刚好拿出来应急。

让贝琳惊喜的是，冰箱里竟然有新鲜蔬菜！

她俩回了北城那么多天，之前留在冰箱里的蔬菜早不能吃了。

回去之后这边一直交由方阿姨在照应。

虽然之前方阿姨提了离职，但那其实是配合着沈繁繁的意思演的一场戏。

方阿姨为人细致，她们母女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应该是一直定期更换着冰箱里的食物。

贝琳打发林贝贝在一旁先吃些零食垫垫肚子，然后自己对着冰箱里的食材，迅速盘算可以做些什么。

母女俩在一起的第一顿年夜饭，虽然注定只能简单一些，但该有的仪式感倒也还是可以搞一搞的。

大致想好做什么菜之后，贝琳迅速开整。

该说不说，这时候之前和林贝贝单独住的成果就体现出来了。

贝琳不忙不乱条理清晰，距新年只剩一小时的时候，母女俩总算吃到了团圆后的第一顿卖相还不错的年夜饭。

才刚和亲人团聚不久的小孩子对年夜饭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贝琳也没有多做解释，毕竟眼下这顿饭只有她们母女两个。

林贝贝在吃饭这件事上，是从来不需要大人操心的。

饭菜都端上桌，小姑娘便放下零食认真干饭了。

有了林贝贝这个面对面的真实吃播，贝琳每次看她干饭，都能跟着多吃一些。

只是时间确实不早了，吃过饭，林贝贝就开始犯困。

贝琳只好先上楼给她洗澡，桌上等下再收拾也是一样的。

十二点，新年的钟声被楼上卫生间里洗澡的水声给淹没。

给林贝贝洗好澡，贝琳身上衣服湿了一片，就干脆直接把她塞进被窝，自己又迅速折回去洗了。

等她洗完，林贝贝已经睡着了。

贝琳替她捻好被子，又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过后就这么盯着她软乎乎的小脸看了很久。

这一晚，于贝琳而言注定难眠。

半个多小时后，她从楼上下来，这时已经夜里两点多，不知不觉中新的一年就这么开始了。

大概确实是有些没事做，贝琳收拾了厨房又洗了碗，把一切都收拾的干净整洁，确实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了，她才倒了杯红酒，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对着夜色森森发起呆来。

远处天空星火点点，这个点了，竟然还有人在放烟花。

贝琳看着那点偶尔闪现的光亮，眼底焦距涣散，于是和林衍笙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新年的那些画面，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闯入脑海。

在那之前，年初一对她来说就只是年初一。

可是那之后，这一天注定要变得不同。

因为这一天还是他的生日。

那年在林家大宅，她过了有记忆以来最热闹的一个新年，那晚焰火不断，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火树银花的模样。

贝琳忽然有些难过起来。

其实那时她以为，往后每个新年都能如此，可是那次过后，那样的新年犹如梦境，再也不曾有过了。

完后会不会再有……

她也不知道。

贝琳仰头喝掉杯子里的红酒，一时喉口梗塞，被呛到。

之后就是一阵剧烈咳嗽，几乎喘不过气来。

长夜漫漫，但太阳依旧会升起。

贝琳是睡了一会的，就躺在躺椅里睡的，但也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到四点多她就毫无预兆的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继续躺着看了会外头晨曦微露，最后干脆起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一应器具齐全。

贝琳翻出做蛋糕的材料和工具来，然后按照网上的教程一步步跟着做起来。

这些东西其实是之前住在这边的时候，跟林贝贝一块烤制小饼干的时候买的，也得亏当时胡买一通，这会需要的东西才能这么齐全。

等天完全亮起来的时候，贝琳把折腾了三四个小时才完工的蛋糕收进冰箱，洗了手摘了围裙，上楼叫林贝贝起床。

昨晚睡得太晚，以至林贝贝这个生物钟一向准时的小朋友，到了起床的点依旧呼呼睡得香甜。

贝琳有些不忍心吵醒她，就干脆自己先去洗漱。

洗漱完，因为等下还得去医院看外婆，贝琳就不得不叫林贝贝起床了。

林贝贝完全没睡够，被叫醒后睡眼惺忪的看着妈妈，正要说话，却没忍住打了个秀气的小哈欠。

真的太困了。

贝琳都有些不忍心继续喊她起床了，她低头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要不要再睡一会？”

林贝贝要睡不睡的样子，伸手勾住妈妈的脖子，记得昨天姑姑教过她，今天每个人都会长大一岁，见面以后要说好听的话。

“妈妈，新年快乐~”

娇娇软软的嗓音里依旧带着些睡意，小姑娘仔细回忆姑姑昨天教她的那一连串好听的话，最后只又想起来一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哟~”

顿了顿，大眼睛懵懂的看着贝琳，“妈妈，什么是红包呀？昨天我问姑姑，姑姑跟我说，等我今天睡醒就知道什么是红包了，可是我现在醒了，还是不知道呀……”

林贝贝化身好奇宝宝，说着说着，就这么把自己说清醒了。

贝琳也没想到女儿会和自己拜年，但幸亏她早有准备，不然这会恐怕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解释什么是红包。

“这个就是红包，也叫压岁钱，是过年的时候长辈对晚辈表示祝福的意思。”贝琳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提前准备好的红包给林贝贝看，然后又亲了亲她，“祝我的宝贝新年快乐，无病无灾平安顺遂，以后的每一天都很快乐。”

林贝贝被妈妈亲的有些不好意思，小小的身体往被窝里埋了埋，却又禁不住好奇的伸手接过妈妈递来的红包，然后打开。

“哇，是钱钱，好多的钱钱！”

小姑娘很有当财迷的潜质，从红包里抽出一叠人民币后两眼放光，而且她认识，“这是一百块，好多一百块！”

“小财迷。”贝琳忍俊不禁，看着她一骨碌从被子里钻出来，特别正紧的清点起自己的小金库来。

林贝贝可以从一熟练数到二十几，但是再往后她就有些晕乎了。

这钱是数不完了，小姑娘张开手把钱抱个满怀，然后又高兴的抛起来，满床钞票雨中，她特别兴奋的问贝琳，“妈妈，我现在是不是特别特别有钱呀？”

贝琳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心想，傻孩子你根本想象不到自己究竟多有钱……

“就也还行吧。”贝琳挺含蓄的回答。

就只是还行？

林贝贝小眉头一皱，显然不能接受这么残酷的两个字。

但……问题不大！

“妈妈，给爷爷、奶奶、姑姑、姑父还有小姨跟小姨夫打电话，对了，还有舅舅！”

林贝贝特流利的把自己几个长辈点了一遍，一时间那点小心思根本藏不住，“贝贝还没给他们拜年！”

贝琳：“……”

该说不说，她家这个小财迷可还真是‘孝’出强大。

“妈妈，舅舅怎么还没有找小舅妈？”贝琳电话还没打，林贝贝小大人似的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妈妈，你是不是对舅舅的事情太不上心了呀？你给他介绍对象呀！”

贝琳：“……”

绝了。

她都不知道这小财迷什么时候竟然还懂上催婚了。

“如果只是为了红包，你就不要想了。”

贝琳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就算舅舅找了舅妈，他们是一家人，过年的时候只需要给你一个红包就好了。”

“这样啊……”

林贝贝失望的叹了口气，然后嘴巴就被妈妈给捏住了，“过年不可以叹气。”

林贝贝扒开妈妈的手，“你们大人规矩可真多。”

贝琳：“……”

得。

确诊了，这神情这语气，跟沈繁繁简直不能更像了。

等回头回了北城，她一定得找时间好好审审沈繁繁，趁她不注意的时候，都给林贝贝教了些什么鬼迷日眼的东西。

以及她已经开始忍不住忧心将来沈繁繁孩子的教育问题了……

收拾好，母女俩出发去医院。

昨天夜里匆匆见了一面，当时老人似乎只是半睡半醒中睁了睁眼，贝琳甚至不确定外婆那会是不是清醒的。

现在过了一夜，再次来到病房，进门之前，贝琳心底甚至有一些忐忑。

害怕外婆又恢复成了之前那样长睡不醒的模样。

直到进去后，看见医生在给外婆做当日例行检查，外婆确实是醒着的，也会在医生说话时给出反应，贝琳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过年好贝小姐。”

检查也做的差不多了，见贝琳进来，几个医护人员跟贝琳互相说了些新年的祝福，而后切入正题，把贝琳喊到一旁去说话，“目前来看，老太太情况还不错，只是过长时间的昏迷，导致老太太身体机能有所退化，再有就是老太太这个年纪，纵使后续可以通过复健恢复，恐怕也很难恢复的……那么好了。”

贝琳一下愣在那里，“不能恢复的那么好是什么意思？我外婆以后只能瘫痪在床了？”

“也没有这么严重。”

医生连忙解释，“只要积极复健走路应该是可以走的，就是行动上肯定不如之前利索了。”

贝琳微微松了口气，虽然难以恢复如初，但能走路，总好过瘫痪在床，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大概是因为外婆昏迷太久，以至贝琳现在期待都跟着降低了许多，如果是外婆刚出车祸的时候，听到这样的消息，她或许还不能接受。

可眼前，她就只觉得人醒了就好，还能走路就好……

等医护人员出去之后，贝琳领着林贝贝往病床边过去。

老太太双眼微阖，精神依旧不大好的样子，但应该没有睡着，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一下抬眼看过去，贝琳视线和她对了下，轻轻喊了声，“外婆。”

老太太浑浊的双眼一下转红，枯瘦的手有些费力的动了动，却也没能完全抬起。

见状，贝琳三两步来到病床边，一下握住外婆的手，一时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

边上，林贝贝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妈妈撂在半路，小小的人愣在那里，直到听见低泣，她才又迈开小短腿，朝着妈妈那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