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顺宫,那是一座空置已久的宫殿,历来只有犯了大错的妃子才会被安排在此处思过,“安”“顺”二字便体现了此意。
可这是皇后,大雍的国母,雍帝的发妻,居然被雍帝夺了凤印,迁去安顺宫。
先有秦阳侯,再有皇后,这二人无一例外,皆因做了得罪舒窈的事而惹怒雍帝。周围的宫人战战兢兢,悄悄瞥了眼那位坐在椅子上吃点心的小娘子,只觉得这皇宫的天,真的要变了。
昏迷的皇后被抬出了竹外轩,余下的宫人无不盯着足尖,谁也不敢抬头。便连皇帝身边的红人尹福也弓着身子,雍帝不说话,他们便一直这样僵硬着。
唯一仍挺如修竹的,只有站在舒窈身边的李明寂。他只专注地看着舒窈,仿佛与轩中的喧闹无关。
李明寂重生一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今的局势。雍帝的怒火,与其说源自舒窈,不如说是源自他登基以来的权力矛盾。
世家也好,皇后也罢,过去雍帝受他们约束,只能忍气吞声。而如今雍帝羽翼渐丰,已经到了收回权力的时候,这些人却并无危机意识,只当雍帝还是那个恭顺听话的皇帝,一如过去那般待他。
舒窈,便是雍帝与这些人的导火索。
因此当年雍帝一家被囚禁,舒窈被张胜押上城楼,朝中上下竟无一人反对,他们早就需要一个这样的宣泄口,巴不得舒窈早早死于叛军的马蹄之下,如此,便可以将这场灾祸尽数推到她身上。
而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本就不该介入这些纷争。
李明寂唇边勾起一抹讽笑,颇为漫不经心地看了雍帝一眼。
前世雍帝的第一次改革,是在既没有摸清世家的底细、又没有外来援军的情况下颁行的。改革推行不久,世家便借谢彦舟与舒窈的婚礼起兵反雍,皇宫大乱。
萧绥趁机召集大军渡江,一举攻入京城,世家挑起的祸乱成了萧绥的嫁衣裳。
这场叛乱持续了整整三年。
而这一次,在已经与众多世家权贵发生了矛盾的情况下,雍帝还会犯同样的错吗?
舒窈环视四周,见周围的气氛压抑得吓人,雍帝也一脸黑沉,连忙倒了杯茶起身,端到雍帝面前,“舅舅,给您润润嗓子。”
她又按着雍帝的肩膀,把他扶到主位上,给他捶背捏肩,“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舒窈确实没有想到,那天夜里在她卧房放蛇的,居然是皇后派来的人。
但据李明寂说幕后黑手已经伏法,而她现今安然无恙,雍帝还增派了禁军保护她,舒窈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惊恐。
过去有贵女在背后笑她笨拙,听不懂她们的言语交锋。却不知有些时候,舒窈不是想不明白,而是不愿去想。
倘若一生都活在算计中,那该有多累?
倒不如专注眼前。
雍帝绷紧的嘴角松了些许。
他长叹一声,道:“朕愧于阿姐。”
雍帝心中的复杂,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从默默无闻的五皇子到一国之帝,他登基那几年,永宁长公主尽心尽力地陪伴在他身边,周旋在众多权贵之中,甚至耽误了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
她的身子,是累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