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笙抬起眉，直视着目光犀利、真絷的纪耀甫，凝了一瞬，他信任地点点头，起身对孟希龄道，“爹，我出去散散心。正好带耀甫弟去趟咱家药堂，把西迁入川的具体操办事宜交待伙计。”

孟希龄颌首，对儿子意味深长道，“笙儿，不宜忧思，忧思伤脾，脾主运化，影响身体，你要宽心，药堂的事，不必操之过细，这几个老伙计还算顶用。”

“是，爹，孩儿明白。”孟景笙应道，目光里却有一层丁香般郁结的落寞。

“耀甫，你陪兄长去黄埔江边走走，看看开阔奔流的海，听听怒吼的波涛，心头再多的烦闷，都会烟消云散，年轻人，该吼就吼两声！”纪弗之嘱托儿子，又对孟景笙含蓄地开导。

纪耀甫点点头，举手投足沉稳大气，孟太太放心地看着两道修长的身影步出客厅。

纪弗之在儿子走后，闲叙了片刻，也起身告辞，让安师傅把他送到了沪江大学。

……

黄浦江边，微风拂浪，轻卷的海浪向前翻滚，像一排排冲锋的兵士，前仆后继地冲击着岸边的码头。

码头上穿蓝色布褂的苦力，一件件被汗水浇湿的蓝布衫，像吸足蓝墨的布。

一箱箱的货堆积在码头，竹箩框一担又一担地运上货船。

一群穿黑色学生服的年轻学子，带着学生帽，捏着船票，挤在人流中，看上去青春朝气。

几只海鸥从海边掠起，呕呕叫着展翅飞向天际。

“呜……”

一艘英国伊丽莎白女王号邮轮，发出悠长的鸣笛，身穿大翻领白色海员服的水手跑向甲板，准备抛锚。

纪耀甫陪着孟景笙静静地走在江岸上，他深邃犀利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繁忙的码头。

铺面江面的邮轮上，留洋和归国的乘客上上下下，提着藤条箱，挤在舷梯。

纪耀甫看着孟景笙，见他目光一直注视着一艘去日本福岗的公主号邮轮，默默不言。

他突然长叹一声，收回视线，目光静深地看着纪耀甫，“为兄九尺男儿，民族存亡之际，也思报国，弃笔从戎，岂是寄身小小中药堂安守家业的庸人俗子？！”

纪耀甫目光一震，眼前文弱之躯竞如此慷慨激昂！

孟景笙又低叹道，“可造化弄人，愚兄英雄气短，壮志难酬！”

“兄长，我观你之热毒症，其实源自你这的心火。心火不灭，英雄气短。”纪耀甫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