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开始了大清查和大清剿。
流民被驱逐、关押、徒刑。外地客商须得证照齐全,少一样,全抓走吃牢饭。各地乡、里、村联保,若包庇流散人员,一保同坐。
官道各处设隘,险要地段设卡,每卡设卒五十。
整个江州忽然就变得如铁桶一般,连人迹罕至的山里,府军也不定时上山清查,但凡发现流散,便一律视作流匪细作,若不投降,格杀勿论。
一时间,民声沸腾,怨声载道。
但战局如此,不是百姓所能主张的。有些人嗅到了空气中紧张的气味,开始举家迁徙。往洪州、袁州、吉州而去。十一月还未到,黄州失陷。
反军发兵十一万,十月二十六日攻克黄州。黄州守将身死殉国,大批江对岸的军民往西往南逃避战火,民船、官船乌泱泱地被堵在了江州港外。
长江水师横江锁住了江面,若有鼓噪者,当场击沉。难民们登不上江州港,便只能随波逐流,往金陵方向而去。沿途各州各府严防死守,以防贼军趁乱渗透。但长江沿岸并未加盖,人们争先恐后,践踏自伤,江、饶、宣各州,随处可见破船浮尸。
便如赵平安之前的预言一般,此刻,谣言开始泛滥。
赵平安去见卢玄,后者已是三日未睡,两只眼睛泛着血丝。
“坊间传闻江北被屠了?”
“是。”卢玄道:“黄州被屠,死了十几万人。”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打仗哪能不死人?贼军军纪严,若无将令,怎会胡乱屠城?只不过某些县里反抗激烈,被屠也属常见。不过没有传言那般可怖,这等谣言,便多为半真半假。”卢玄道:“看到几个死人,便就说都死光了。细作们散布谣言,自然也有人相信。贼军此举,不过是扰乱军心民心。那些谣言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传者亲眼所见。百姓原本就没有心眼,偏听偏信之事不胜枚举。反倒是州府辟谣的话,却是没人相信。”
“这事,普通人总是会往坏处想。倒不能怪他们!”
卢玄道:“近日流出人口颇多,军营中也有人动摇军心。府军不堪重负。贼军在黄州开始打造战船,越明年,大约就会往江南挺进。长江水师如今枕戈待旦,但怕就怕有人会趁火打劫。我如今压力甚重,火炮上船之事,全靠平安你了!”
赵平安见他案头一堆呈表,想来确是压力山大。不免感同身受,叹了口气,道:“卢县令身兼数职,披肝沥胆,令人敬佩。但身体是本钱,该歇息时还得歇息。”
“我哪有空歇息!”卢玄埋头写文,嘴里道:“金陵守了半年,建树颇丰。可初临敌锋乃江州自大唐立国后的头一遭,亦是我为官这些年的头一遭。难免有些疏漏,我若不抓紧时间,查遗补漏,将来怕是有负赵相嘱托,江南百姓的期望……”
他忽然停了下来,似是想起了什么,嘴里咀嚼了一阵,抬头皱眉看向了赵平安:“造船经费筹措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