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三月,正是大地回春之际,草木吐绿,万物复苏,一派欣然。
三秦大地的苍凉之气掩不住勃勃生机,即便是“天下第一险”的华山峭壁之上,也不时可见些许青翠。
陡峭的山道之上,正有三个人影。
单单人影并不稀奇,但任谁瞧见这三人,都很难挪开目光。
只因几近垂直地面的峭壁上,这三人竟是奔行如风。
三人都是一色的文士打扮。
“大哥,这老道当真有这般厉害?要咱们三兄弟齐聚才有胜算?”山风呼呼声中,只听一个洪亮的嗓音问道。
为首的文士身形瘦削,背上一口长剑颇有几分故意,蓝衫袍袖迎风猎猎作响,道:“他既敢开口邀战,我们岂能怯场?”
二人对话间脚下不停,一问一答已窜上去十数丈。
“咱们‘烟雨三狂客’纵横南方十余载,还怕他一个野仙人虎不成?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需小心提防他暗中着人设伏。”唯一没开口的长髯文士忽冷声道。
蓝衫文士顿了顿道:“二弟说得有理。一会儿上去我先试试那仙人虎的功夫,你们在旁掠阵,也可有所防备。”
二人齐声道:“好。”
“烟雨三狂客”身形如电,急速攀行,从下往上看,便如消失在了云端一般。不多时,山道复归宁静,忽地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这人就坐在道旁的古松上,显眼至极,但“烟雨三狂客”偏偏没有瞧见他,不仅是这三人,甚至路过的行人和山间的飞鸟走兽,也全然没有瞧见他。
明明人是人,树是树,却让人觉得人是树,树也是人;甚至只有树,没有人。
“烟雨三狂客”走了许久,这人才仿佛回过神来,望着半山腰的云卷云舒,喃喃道:“这天下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太平啊。”
人言上一座山,便是经历了四季——山脚下春意盎然,以后渐次变化,到得山顶,已是白雪皑皑,一派寒冬景象。
落雁峰上正飘着薄雪,如柳絮,如落英。
雪不大,但已经下了三天三夜。
打坐的仙人虎也坐了三天三夜,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颇有些滑稽。仙人虎身上只罩着一声单衣,双目微闭,呼吸悠长,天寒地冻仿佛都与他无关。
忽然,仙人虎心有所感,睁开了眼:“高士驾临,幸何如之!”
言语落处,三道人影齐齐闪过,稳稳地落在他身前三丈之外。蓝衫文士微微一笑,抱拳道:“扶摇真人好兴致,在这绝顶之上独自赏雪么?”
这仙人虎不是旁人,正是当年的清虚处士,如今的扶摇真人,仙人虎。
仙人虎缓缓站起身,笑道:“三位果是信人。”
蓝衫文士笑中带着三分傲气,朗声道:“真人相邀,晚辈岂敢怠慢?如今我兄弟已至,不知真人是眼下赐教呢,还是歇息歇息,养足了力气再动手?”
仙人虎微笑道:“不急。几位来得巧,正逢有高人驾临华山,良机难得,正可先一睹其风采。”
三人对望一眼,长髯文士冷笑道:“何必装神弄鬼?我兄弟三人纵横南方,在武林中也算有些名声,道长请个帮手助拳,说出去不丢人。”
仙人虎皱了皱眉,凝神不语,忽转头朝三丈外一处空地高声道:“道友既已到此,何不现身一见?”
三人应声回头,哪有半个人影?
正自惊疑,忽然平地里传来人声,三人又吃一惊,只听这人缓缓道:“我本过客,见与不见又有何妨?”
只一愣神间,方才空无一物的地方多了个中年男子,一身素色长衫,貌不惊人,除了神色间难言的淡泊意味,其他俱与常人无异。
三人面面相觑,俱有惊色,浑不知他是从哪儿来的。
仙人虎眼神清亮:“一别三十余年,道友神采犹胜当初,可喜可贺。”
那人莞尔一笑,淡然道:“足下道果将成,才是可贺。
仙人虎捻须笑道:“高人面前,岂敢班门弄斧。”
蓝衫文士初时有些震惊,但他二人对话间全然没将自己兄弟三人放在眼内,不禁暗怒,“烟雨三狂客”成名以来大小近百战,无一败绩,别说被人看轻,就是稍有不敬的少见,不由冷冷道:“二位叙旧的话说完了么?到底谁先上?在下先讨教讨教。”
仙人虎略一迟疑,摇头道:“贫道请三位前来,并非是要兵刃相见。”
长髯文士挑眉道:“难不成请我们喝茶?”
仙人虎微笑道:“若能摒弃成见,亦无不可。”
蓝衫文士一愣,怒笑道:“成见?你在我南方武林妖言惑众,扰乱人心,口口声声大唐国运将尽,到头来是我对你有成见?”
仙人虎摇头道:“李煜本非帝王之才,难当天下共主重任,如今又逢真龙现世,更加岌岌可危,与其抱残守缺,不如顺势而为助神州一统。三位大侠何不为天下苍生计?成一件大功德?”
长髯文士冷笑道:“好个不要脸的贼子!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清虚处士’之名是谁给你的?到如今却要助那赵匡胤亡我大唐么!仙人虎啊仙人虎,你可知‘无耻’二字如何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