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今天场务那里没自己的戏,出于规矩,杨思思还是向徐孟平说了一声。
“这就走?不多待会?”徐孟平有点惋惜,对陈灿道:“我还想和你交流一番。那就只能改天了。”
陈灿笑着答应下来,瞥了眼身边正羡慕地看着自己的杨思思,有点心动,忽然想为她做点什么。
“徐导,这个,可能我这么突然说出来不大合适。我是挺佩服欣赏你的,華国的武侠电影有您也是幸事。”陈灿试探着。
徐孟平是个不爱表露情绪的,面色平静,“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咱们是同行。”
“您的电影我不敢多说。单说一下我看《史记》《刺客列传》这一部分,我的感受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我丝毫不觉得这些刺客们苦。”
徐孟平的《刺客列传》电影,艺术水平不说,有一点陈灿不大喜欢,也是观众不大喜欢的地方:苦情。谁乐意看注定要死的人呢,注定要悲剧的故事呢?大家喜欢悲剧也喜欢武侠,可不大喜欢悲剧的武侠。
作为一个北派圈的导演,徐孟平也有他们的通病:哀怨。
表现在电影上,就是故事的主角过得很“苦”,至少让观众觉得他们很“苦”,并没有想要成为其的渴望。武侠怎么能让人不想成为电影主角呢?
悲剧不等于苦。
用南派圈的话来说,这叫“不正”。什么是正呢?悲可以,苦未必。悲而不伤,才是正。果然这些刺客的人生这么苦,心理也是这么苦,比如最苦的豫让,那么这些刺客还是这么义无反顾吗?
苦是外在,因信仰因道义而坚持之,他们的内心是幸福的。
一个苦字让徐孟平犹如闻听雷鸣,震动非常。他感觉自己的视野豁然开朗。
你想表现一个伟大的存在,那么这个存在一定是能让人幸福,会让观众向往的。就好比抗战时不怕牺牲的烈士,子弹炮弹的伤当然疼痛,但是他们的内心时幸福的,他们奋力守护着这个国家这个民族。
徐孟平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慢慢起身,向陈灿鞠躬行礼,“多谢赐教,我懂了。”
就好比《武状元苏乞儿》中苏灿吃狗食那一段,多么苦的事情,可是通过喜剧的方式呈现出来,观众反而乐呵呵的。是观众不知道苦吗?非也。未必一定要这么处理。
司马迁的笔下,豫让是苦的,是悲壮的。可对于这个故事,陈灿不觉得苦。
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这是孔孟口中的君子好吧。
周围的人甚是震惊,不是为陈灿的话,而是为徐孟平的反应。
向一个晚辈而且是南派的晚辈行鞠躬大礼?感谢其赐教?
很荒谬,说不出别人都不信。
你徐孟平是什么人啊,有名的北派圈导演,每部电影票房五六亿的存在。陈灿不过一个刚毕业的导演系学生,公众作品都没有吧。你徐孟平向陈灿鞠躬?
再见陈灿,竟然坦然受之,不作还礼!
黄博在一边酝酿情绪,看到这个情况也傻眼了。我这老乡牛哇!
陈灿当然要坦然受之。别人诚挚向你感谢,且你的功劳足够,如果不受之,那是对别人的蔑视。
杨思思眼神有点火热,这是陈灿?平常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不,之前是太过正经了,最近是活跃灵动许多;竟然这么牛气。她听不懂二人的交流,但能看懂徐孟平的行为。平日端坐那里,剧组的头儿,向陈灿鞠躬?
那陈灿比徐孟平还要厉害吗?怪不得蒋文钦先生会提携他。
与有荣焉,嘻嘻,这是我杨思思的好友。
陈灿咳咳几声,把杨思思拉了过来,笑道:“徐导,你看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我要是他丈夫,那该多快乐。”
杨思思脸颊羞红,下意识就想推开陈灿,强行忍住了。
徐孟平的思想世界在不断解构重构,并没注意杨思思的反应,听闻陈灿的话语,思索道:“你的意思是,加一些豫让和妻子一起幸福生活的戏?”
杨思思顿时醒悟过来,心中羞怒,陈灿真是过分说个话都要修辞一番。陈灿哪里是在暗示什么,就是以此譬喻,想给杨思思加点戏。
“可能我想的多。我觉得吧,漆身吞炭后的豫让,朋友都能认出他,与他同床共枕那么多年的妻子会认不出?我觉得他妻子或许是故意装作认不出,以全其志。”
哇!我这老乡简直太了不得了!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边的黄博,听到陈灿的话,心里佩服之极。
短短几句话,那豫让妻子的形象顿时拔高不少。在司马迁的笔下,豫让的妻子只是一个龙套,说明豫让漆身吞炭成功。在电影剧本里,杨思思扮演的豫让的妻子,名义上是女主,戏份不说,角色也不出彩,跟背景花瓶差不了太多。
如果真按照陈灿想的办,那豫让妻子的角色形象立马立了起来。
徐孟平则有一种想要和陈灿畅谈三天三夜的冲动。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陈灿一点拨,他瞬间想到诸多方案:比如让豫让妻子在旁边看着豫让复仇,并暗中出力,想要丈夫完成使命。一边是支持丈夫复仇的幸福,一边是看着丈夫走向死亡的痛苦,这多么好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