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工商所,管辖小镇几个自由市场,无证经营者随处可见。
点子背的商贩,被他们逮住了,承受一次性罚款,没被逮住,就侥幸便宜了一天。
工商所跟派出所搞共建,希望派出所能在维护社会治安的前提下,尽量帮他们拾遗补漏,铁民就属于他们共建的一个例子。
派出所公安这个工作,真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一边是哄抢商贩货物,一边是未满十八周岁的少年,中间还明晃晃摆着法律法规。
如何断案,怎么样才能彰显公平与公正。
一周后,胖子出院了,他把医疗费单据交到派出所,又由派出所公安,召集铁民、生子,以及胖子三人聚集到一起,正式宣布处理结果。
“你抢人家货物在先,首先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必须补偿被抢方的经济损失。”公安先为铁民争取来四百元损失费。
“我没钱。”胖子一句话,把他住院花的不到二百元医疗费,通通顶账了。
“周铁生误伤他人,理应受到治安处罚。鉴于你未满十八周岁,决定送你去工读学校学习一周。”公安宣布了对生子的处罚。
所谓的工读学校,就是针对在校学生,触犯治安管理条例,又因年龄尚无法承担法律责任,而专门成立的一种学校。
工读学校与拘留所相比,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学员每天能外出劳动,还有学习时间,比拘留所管理相对宽松一些。
按着公安人员的要求,胖子给铁民留下了二百元欠条,被送进拘留所接受改造了。
生子则以胜利者的姿态,好像去工读学校,就跟上大学一样,他昂首挺胸上了警车。
临上车前,他伏在铁民耳边低声说:“你把胖子的欠条收好了,等我回来,这笔钱就是我的了。”
铁民眼里含着泪花,目送生子坐警车离开了。
他很后悔,不该主动把生子送到派出所去。生子小小年纪,为了他要承受这人生的劫难,他非常内疚。
铁民回到家,躺在炕上,默默流下眼泪,他吩咐刘冬梅,去买肉包饺子。
刘冬梅不知道铁民为啥突然要包饺子,她嘟嘟囔囔发泄不满说:“包一回饺子,就得全家人一起吃,咱做买卖赔了那么多钱,还当啥冤大头呀。”
“让你包,你就包,磨叽啥呀!”铁民瞪起眼睛,把刘冬梅吓得没了动静。
按照铁民的吩咐,刘冬梅除全家人吃的饺子以外,又多包了近一百个饺子。第二天,铁民把饺子分装进两个大饭盒里,去工读学校看生子。
生子看见铁民,除了满脸的兴奋,居然没有一点沮丧。
“你在里面还好吗。”铁民问。
“我后悔来晚了。”生子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来到工读学校,可真长见识了,他正处在兴奋点上。
“我只能吃一盒。”生子手抓饺子,塞进嘴里,吃的满嘴流油说:“把那盒饺子拿回家去吧。”
“分给住一起的人,让人家关照你一下。”铁民怕生子在里面受气,要贿赂一下周围人。
“狗走千里吃屎,狼走千里吃肉。”生子把满满一盒饺子吃下去,拍着肚皮吹嘘说:“我凭啥恭敬他们呀。”
铁民离开工读学校,心情十分沉重,他担心生子接下来,又要让人操心了。
看时间还早,铁民不想回家,如今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像在责怪他害了生子。
他去了钢城火车站,乘坐旅客列车,赶往苏北监狱,看到了正在服刑的大牛。
大牛看见铁民,木然没什么反应,见铁民带去的饺子,顿时眼睛绿了。
“慢点吃,别噎着。”铁民暗中感激生子,他省下的这盒饺子,让他想起了大牛,如今的大牛,已经瘦得脱像了。
大牛吃完饺子,眼中泛起泪花说:“没想到,你还能想着来看我。”
“我最近太忙,不然早就来了。”铁民检讨自己来晚了,说的大牛流下眼泪。他问大牛说:“还想吃啥,下回给你带来。”
“你兜里有多钱。”大牛问铁民。
铁民掏光了兜,只有三十块钱。
“把钱存进我账户,我饿了,就能买些吃的了。”大牛压低嗓音,可怜兮兮说:“你最好每个月能给我存一百块钱。”
铁民愣愣地看着大牛。
他不说,大牛也能明白,这一百块钱对铁民来说,意味着什么。
大牛不禁一笑,趁狱警不注意,他伏在铁民耳边低语几句,被狱警及时发现,取消了这次会见。
铁民被赶出会见室,他内心五味杂陈。
铁民一天去了两个地方,分别看到了生子和大牛,一个是他的一奶同胞,一个是他的发小。
两个熟悉的人,就这样失去了自由。最让铁民忧虑的是,生子居然把这事当成了一种荣耀。
从苏北回小镇的车上,铁民又萌发了一种想法,这恐怕是他爹最想要的结果。
铁民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满足他爹任何一个希望。
他甚至要强迫自己跟爹犯浑,凡是爹想要的,他坚决不去做。
当晚,铁民躺在炕上,看见刘冬梅微微凸起的肚子,轻声说:“我真希望你怀的是个女孩。”
“小点声,被爹听见,还不拿棒子打你呀。”刘冬梅神秘兮兮向窗外看去,好像周志强就守在门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