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隔了几天,陆子策捐的书才运送过来,许宁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一本一本入库。送到五楼库房门前时,她又想到那天的尴尬遭遇,那音色过于黏腻的□□仿佛又响彻耳畔,她僵硬了两秒,借口有事,让同事接手剩下的任务了。 许宁刚刚拐出去就看到陆子策站在窗台边的阴影处,他今天穿了一件款式休闲的衬衫,右手夹了一点烟星在黑暗里格外明显,阳光从他身侧穿过,仿佛整个夏日的明媚他都不沾分毫。 许宁装作没看到,径自走去等电梯,岂知她刚刚走进电梯间,身侧就飞速得闪进一个人影——陆子策勾了勾嘴角,神色颇为玩味,电梯门缓缓关上。 电梯环境逼仄而安静,在这样的环境里被太子爷盯着并不是愉快的事,许宁探身过去摁下到一楼的按钮,迟疑片刻还是问了问陆子策的目的地,他说一样。 许宁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并不刺鼻,是醇厚而温润的香气,但眼前这个人,他就是出尘如玉,也实在是一块被打磨锋利的冷玉。 远观也就是罢了,近处伤人伤己。 电梯缓缓下落,数字有节奏的跳动,落到“1”的时候却卡了一下,片刻后,红色数字晃了两下就消失了,许宁还没来及诧异,电梯就整个的猛烈震动了一下,发出了尖利的金属摩擦声。 反应过来的时候许宁整个人都被陆子策环绕在怀里,由于她畏缩躲避的动作,更像是她主动得靠在某人怀里。 这个动作大概是取悦了太子爷,他嘴角弧度越发明显,但还是施施然地放开许宁,颇为绅士的往后退了两步,斜斜地依靠着另一边的扶手上。 许宁不自在地整理了衣服,拉了拉本就不褶皱的衣角,低头的时候就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便也没注意到太子爷探究而深邃的目光。 手机上一格信号也没有,许宁她连着摁了几下开门,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只好摁了电梯上的急救按钮,没一会儿那边就被接通,安保部门的大叔没好气地问是哪里的电梯——看来并不是第一次出事。 电梯里的冷气也停了,没一会儿就被闷热厚重的空气侵占,许宁穿的还是图书馆的工作服,上身是裁剪得体的掐腰小西装,下身则是包臀的黑色筒裙,在空调房里还好,这里就有些穿不住了,像勒在身上的一层皮,又闷又紧。 陆子策在一室死寂里还抱着处之泰然的态度,他一直在等着许宁开口,毕竟他们实在有太多事情可以聊一聊,眼下的独处正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但许宁显然没领会,她用手小幅度的扇了扇风,之后就把外套脱下来,白衬衫已经有些汗湿,陆子策盯着那两根若隐若现的带子,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身体里烧起来,势同燎原。 他喉咙一紧,下意识地想点烟。 陆子策在这个小环境里第一次感到了难耐和不适。偏生面前的女人还不知死活的回头宽慰,让他别着急,很快就会有人来。 陆子策也不知道自己是更想在这里耗着,还是出去,在另一种意义上耗着。 但不管他怎么想,没一会儿电梯外就来了人,敲敲打打了一阵,电梯上方的红色数字跳了跳又复活过来,冷气哗哗地吹进来,门就开了。 身边人明显雀跃,慌里慌张就想挤出去。陆子策只觉得心头火起,他一把拽起她的手腕就拉扯着走到拐角:“外套穿起来。” 安逸上个月刚刚转正,是那一批毕业生里唯一一个留下来的。带着她熟悉工作的是许宁,是她同校的学姐。安逸在学校里就听过许宁的名字,是院长都赞不绝口的学姐,却拒绝了直博,回了老家一个再破不过的图书馆。 安逸今早跟着许宁入库这一批的捐书,许宁最近脸色都不太好,入库的活干了一半安逸看许宁实在不太好,就让她感觉去休息休息。但许宁并没有回办公室,安逸看着她和那个捐书的男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后来她听说电梯出了问题,急急忙忙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捐书的男人面色铁青的拉着许宁从电梯里走出来,安逸缩了一下,男人把许宁扯到拐角里,语气不善地让她把衣服穿起来。许宁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安安静静地把外套穿好之后,转身就走,神情倨傲。 安逸鬼使神差地跟上许宁,她没有走太远,在一楼拐角的楼梯间就停下了。安逸看到她拿了手机在打电话。 “嗯,刚刚被关电梯里。” “有点害怕,但是在一楼,所以还好。” “没多久,修理的人很快就来了,就是电梯里特别的热。” “恩恩好,那你今天过来吃饭哦。” 安逸直觉一般觉得电话那边是许宁男朋友。她几乎没听过许宁用这样温和近乎撒娇的口气说话。 许宁实在是很漂亮的人,她漂亮并不是流于表面某个特征,是浑成的叫人不敢轻易染指的美,却始终像个好看的雕塑。 这一刻她突然生动了起来。 安逸听了个大概,就准备悄悄溜走,她刚刚拐出楼梯间就看到走廊里的男人。 那位姓陆的先生在前几天的仪式上看着还是很温和有礼的人,如今却整个人都阴鸷下来,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安逸却觉得自己已经死定了。 许宁好不容易捱到下班,今天一天实在精彩纷呈,她的电梯历险记刚刚落幕,那边又说库房里的书名册出了问题。 但是到了下班,她也并不轻松。许宁独住,当初为了安全,咬牙买了很贵的小区,最近却总能听见屋子角落里有“哒”“哒”的声音。她叫了物业,把屋子里外都翻过,也实在没有找到声源,物业的阿姨上了年纪,却是很慈祥活泼的人,委婉的暗示她是不是看一看医生。 许宁早些年确实出过一些心理的问题,治疗过程也是不堪回首,如今她觉得自己都好了,对医院就十二分的抗拒。许宁自己找了原先剩下的药来吃,恍惚间声音倒是没了,但她也不能睡好,整夜的噩梦,梦里是一片浓重幽静的黑暗,有一个低哑粘稠的声音腻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得低喃救救我。 许宁惊醒的时候已经还早,微弱的晨曦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她摸索着找到手机,六点还不到。她又躺了一会儿,手机“滴”了一声,锁屏页面上多了一条未读消息。 许宁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冰箱里还有她前几天买回来的蛋糕,本来打算两个人吃的,但是他最近好像特别忙,许宁一个人吃了几天还剩一些。 她家里到图书馆有直达的地铁,时间倒还宽裕,许宁又洗了个澡,热水缓解压力,她站在花洒下,压力还没冲下去,水就停了。 许宁实在忍不住气恼,但这无伤大雅而细碎的倒霉事情实在太让人伤神,许宁还来不及多气上一会儿,就听到大门被人“咚咚”的拍响。门外人拍了一阵,停顿了片刻,之后大概是找到门铃了,于是门铃“叮咚”“叮咚”得催着命。 许宁匆匆擦干了身上的水,换了衣服才出来,她从猫眼里看了一眼,邻居松松垮垮的披了个浴袍靠在墙上,对着楼下张望什么,从她的角度恰好看不到脸。 几个月前好像是有装修队搬进搬出的,但是装修时间多在白天,许宁一直没见到新邻居。她开了门,对上眼的瞬间双方都愣住了。 太子爷眨了眨眼睛,“许小姐?” 他大概也是刚刚从浴室出来,浑身都是水汽氤氲的气味,头发湿漉漉得耷拉着,浴袍也没系好,露出一大块引人遐想的胸膛,还有水珠顺着往下流进不可描述的深入。 许宁实在没什么好气,她简直说不上来,一大早停水和一大早见到这人,哪一件事更让人生气。 但陆子策看着还挺高兴,事实上穿成这样的他反而真的像个遇上倒霉事来求助的普通邻居,许宁突然想起这个人继承家业的时候也才二十出头。 “前段时间就修过水管,好像是楼上人家装修把什么水管弄坏了。”许宁耐心解释了,“我着急上班,你出去开个房洗澡吧。” “不会吧,”陆子策诧异,“楼上的水管早就修好了啊。” 许宁刚想反问你怎么知道楼上,你不是才搬来。太子爷就解释道,“楼上的房子我也买下来了,我打通了做个跃层。” 许宁被噎的心梗了一下,刚刚想关门。被太子爷催来的物业就上来了,要检查水管。 许宁住的这栋楼一层只有三户人家,她观察了一下,太子爷大概是包了这一层的另外两户房和整个楼上一层,打通做了个跃层。许宁也搞不清他们水管的设计,只听物业说要修得楼上下一起排查。 如果经济条件允许,许宁就搬家了。 人都上来了,许宁也不能赶人走,只好抱着手臂在门口等,本来宽裕的时间,结果弄得差点迟到,她不得不接受了陆子策开车捎一程的帮助。 下车的时候陆子策还好脾气的问要不要来接她,许宁直接关上门走了。 她压着迟到的点打了卡,刚刚坐下没两分钟,突然接到了内线电话说馆长找她,许宁本来以为是昨天入库书册的问题,却在馆长办公室的门口撞见安逸。 安逸似乎刚刚哭过,眼睛还略有红肿,抽泣着看了许宁一眼,又受惊的小兽一般躲开眼神。许宁停下脚步,看着她走远才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气氛肃穆,许宁刚刚坐下,馆长缓缓道:“我想谈谈您和陆先生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