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方潼受伤,何夕西和李雪一见面就吵,同事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何夕西拍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略带显摆地抱起自己的稿图文件夹,还有画图所需的工具箱。
她清清嗓子,高声宣布道:“别总监让我搬进她的办公室,展厅竞标结束之前应该不回来了,大家有什么事情可以微信联系我。”
随后她后退一步,向李雪做了个“请”的手势,阴阳怪气道:“李大设计师,我给你腾出地方来了。”
还没等何夕西离开,李雪就气愤填膺地跟赵莹莹嚼起舌头,声音很高,似乎不怕被人听到:“你看,我就说嘛,何夕西跟别光关系不正常。”
何夕西白了她一样,默默嘀咕:“我倒是希望关系不正常。”
别光将书架前的小桌子搬到了自己办公桌的对面,反复坐下审视。确信一抬头就能看对方后,她才满意地起身。
随后,她贴心地把自己的台灯放到小桌的桌角处。她记得,何夕西说过这盏台灯好看,估计会很喜欢。
何夕西进门后,她敛下情绪,淡淡地开口:“再修一遍手稿之后就做三维建模吧,可以用我的电脑。不过我手上的工作需要在电脑上完成,还要等两天,你先画命题设计。”
“好。”何夕西乖乖答应。
坐下后,何夕西依次将带来的东西摆到桌面上。她莫名觉得头顶发热,于是缓缓抬起头,不料竟与别光对视了一眼。
心跳被扰乱,何夕西慌张地垂下头,着手画起命题设计。
可脑袋里没有水墨相关的灵感,何夕西发呆了好一会儿,在手机里浏览了数十幅水墨画,却仍然不知道从何下笔。
别光轻咳一声,所说的话不仅及时,还无比善解人意:“书架上有书,感兴趣的话可以翻翻看,找找灵感。”
然后她顿了顿,紧接着又道:“也可以来问我。”
何夕西又惊又喜,一双杏眼瞪圆,眉梢都点染着欢喜的神色。
别总监这是要给我开小灶?
何夕西虽然点头,但是碍于草稿上的设计实在太不像样,一直没有开口寻求帮助。
下午到了下班点的时候,何夕西本想离开。可听别光说她经常加班后,何夕西一时心软,决定留下来陪陪她。
这一晚上,草稿连画了四五个版本才终于定下样式,然而到了配色这一步又犯了难。
何夕西设计了一支黑檀木簪,簪杆弯起轻微的弧度,上下粗细不一,却自然流畅。在尽头处,簪杆分成两根,各顶着一片如玉盘般的荷叶,一大一小。
簪杆作茎,簪头作叶,一束荷跃然于纸上。②
一切都算妥当,美中不足的是:簪头的荷叶拿不准用什么材料。
当何夕西撕下第二版图稿时,一双纤手蓦然伸过来,轻轻摁住。
图上颜料未干,沾在这双手的指尖,仿佛是玉上生花,颇具美感。
何夕西手上的动作因此停滞。
何夕西不解地抬头,别光那双一贯清冷的眼眸暗含柔泽,正居高临下地凝望着自己。
“为什么丢掉?”别光问。
本想错开别光的视线,可这双眼睛此时是少见柔和,何夕西不舍得错过,于是怔怔地保持着抬头的动作,状态有些恍惚:“丢?嗯……是想丢掉的,因为我感觉画得太差了……”
何夕西松开画稿,掩耳盗铃般将两只手缩了回去。
“不差。”别光缓缓开口,绕到何夕西的身侧,突然倾身靠过去。
她看着画稿,何夕西看着她。
办公室陷入长久的沉默。
别光将小台灯的光线挡住了一大半,侧脸的轮廓被光勾勒得闪闪发光,何夕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心脏随着她表情的细微变化七上八下。
专注工作的别光令人更加心动。
如果不是身上传来的劳累感无比真切,何夕西险些就要误会这场加班的真实含义了。
晦涩难明的温度在空气中狂烈地加倍氤氲,这明明更像是约会。
“看这里。”别光指指簪头的荷叶配色,“相比于青金石,绿松石更合适……”
绿松石?
珠宝设计界现在很少有人用绿松石,一是因为价格昂贵,二是因为颜色特殊,设计难度较高。
手边有供这支木簪搭配的宝石名单,何夕西瞥了一眼: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绿松石,或许……真的可行?
许久得不到回音,别光缓缓垂眼,与近在咫尺的何夕西进行对视:“害怕我?”
耳根窜起股股热气,何夕西轻轻摇头:“不……是沉迷在别总监的美貌里了。”
她越说越小声,不禁紧张地咬住了下唇,这是她第一次向别光展露自己的真心。
会不会被别光嫌弃油嘴滑舌?
果然,夜晚容易让人犯错。
别光唇角微扬,眼底泄露的笑意耐人寻味。
何夕西低头悄声道:“绿松石很挑设计,我感觉我的能力还不够。”
别光伸手将颜料盒勾到眼前,说:“我帮你调色,等画好就知道能力够不够了。”
笔尖上的颜料在夜中洇开,为黑夜染上不凡的色彩。
何夕西望向别光的眼底,那里有星光闪过,与房间里的灯火一同凑成灿烂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