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那我们现在干什么?”杜原前后看了看,“该安的地方都安好了。”
倪喃对着手机,看了眼自己备忘录里的“设计图纸”,好半天才说了句,“你们回去吧。”
“啥?!”
“让你们回去。”倪喃没好气地抬起头,“听不懂人话,需要我再复述一遍?”
“不不不需要!”
带薪休假这事儿当来划得来,谁拒绝谁是傻子。
江兆一手抱着梯子,一手扯着杜原,跑得比猴儿还快。
12月份的栖坞多雨,圣诞节那天,罕见的下了场大雪。像是落不尽似的,纷纷扬扬落了一夜。马路上的雪花还没来得及堆积成层,就被滚烫的汽车尾气融了一地的水。
下午公共课老师组织划重点复习,倪喃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街上熙熙攘攘,马路拥堵,栖坞大学门口连打车都困难。
于是倪喃给时卿发了条消息,留在学校和虞穆尔挤了一晚。
后来回想起来,倪喃还觉得自己挺没良心。说好了要照顾人家,还挑这种万人欢庆的日子放人鸽子,留下时卿一个人独守空房,实在不该。
于是,倪喃把心思花在了跨年。
说起来也挺怪,倪喃以前从来懒得过这些杂七杂八的节日,麻烦又耗钱,如今在这栋别墅游手好闲,倒多了些打发无聊的兴致出来。
时卿房间的窗户正对着楼下院子的一片草坪,草坪上搭着个木台,是夏天纳凉和烧烤的好地方,如今成了倪喃自己的乌托邦。
前几天让江兆和杜原买的烟花堆在旁边,倪喃拿着打火机四处找点燃的地方。
好容易找着了口,倪喃却打着打火机左一个姿势右一个姿势的换,好半天没下得去手。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竟然崩到了这种地方。
倪喃坐在木台台阶上好一会儿,终是没骨气地拨了个电话,两声绵长的滴声后,对方终于接通,平缓的气息顺着听筒传来,还有道清沉的嗓音,“有事?”
“我就说,你肯定还没睡。”
耳边的男声清晰,倪喃抬起头望向时卿房间的方向,黑漆漆的,离得远什么都看不到。
落地窗单面可视,外面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时卿不喜欢被人窥视的感觉,所以这种镜子的设计就成了必须。电话就放在耳边,时卿低头看着正抱腿坐在木台上的人,身后的屋子一片死寂。
“没事儿挂了。”
“诶诶诶!怎么还不让说开场白呢,这么不会聊天。”倪喃小声抱怨着,又生怕时卿放了手机,立马开门见山,“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新年了,请你看烟花。”
“就是吧,我不太敢点,可能这个活儿更适合时先生你。”
对面没答。
“时先生?”
“时卿?”
“你倒是说句话啊。”
等待着的倪喃渐渐没了耐性,她叹了口气,“算了。”
然而还没等她挂了电话,时卿却突然开了口,只说了三个字,言简意赅,“等着吧。”
在倪喃的印象里,时卿几乎没出过那栋别墅,所以在户外草坪见到他,是一件极其新奇的事。此时的时卿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或许是夜色的衬托,眉眼比往常还要生冷些。
烟花就摆在木台中间,倪喃坐在木台的边角,有多远躲多远。
时卿低头看了眼脚边红色包装的东西,突然觉得乏味。真就着了魔了,居然会答应倪喃这种离谱的请求。
意识到事情要做什么,倪喃瞪大眼睛,一句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时卿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明明坐着个轮椅,怎么比正常人行动还敏捷。
倪喃眼睁睁看着他弯下腰,擦动了打火机,火苗似乎在他苍白的指骨上跳跃。他手腕压下,竟一次性点燃了好几个。
导火线烧得快,时卿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燃下一个,然而最开始那根烟花线已经快烧尽了。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倪喃冲向时卿,把着他的轮椅推手就跑。时卿也愣住了,竟忘记了去按控制器。
一直推到了草坪上,倪喃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砰砰砰——”
烟花炸裂的声音响彻耳边,噼里啪啦地在天空碎开,炸出一朵朵的形状。星火冲上夜空,从中心向四周四散,瞬间的绚丽,晃了人眼。
倪喃扶着轮椅靠背,大口喘着气,方才的一阵心惊肉跳总算平静了下来。
两个人靠得近,时卿能清晰地看到倪喃因为奔跑而不停起伏的胸口。他身高快要一米九,坐在轮椅上比一个正常成年男人要重得多。
尽管下面是轮子,她这样瘦巴巴的,跑这么快推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是件容易事。
缓了会儿,倪喃明显沉了脸。
她抬眼看向时卿,没了往常的笑容,“时卿,你是不是有病啊。”
时卿一愣,却是没说话。
“怎么不直接一把火全烧了,那样可能更快。”
“到时候你被炸成筛子了也没人管你。”
声音并不大,然而语调沉,淡得像盆冷水。倪喃很少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像这样言辞冷然的,还是第一次。
从前倪喃只觉时卿消极厌世,可当她真正看到时卿那副对自己根本无所谓的样子,倪喃才觉得心惊。
言毕,倪喃转身要走,却突然被人扯住手腕。
其实时卿注意到了,从下楼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发现了楼下的灯火通明。灯换了新的,花园和石子路都变得清晰。
眼前的少女捧着烟花,笑嘻嘻地和他说着话。
这里好像,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时卿下颚线绷紧,喉咙嘶哑得厉害,倪喃纤细的手腕几乎下一刻就能被他捏碎。
“所以,你会在这里多久。”
“一年,还是两年。”
和周围烟花的叫嚣声尤为不搭,时卿声音冷肃,眼睛死死地盯着倪喃。
“倪喃,你又能管我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