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凛冽,窗外的风咋咋呼呼,似是欺负这座院子冷清无人,格外嚣张。角落里,缝隙间,皆被它钻了空子,灌入屋里。
昏暗的夜,安染裹着棉被,望着压根看不清的帘帐,默默叹了口气。
天君挥一挥衣袖,她立刻被甩进了司命的话本里,一睁眼就是全然陌生的世界,压根不给人一丁点准备的时间。
这是第一世,她作为南郡送给大昭的和亲公主,一来便被发落到冷宫,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从一国公主沦为冷宫弃妃,之后还被自己宫里太监总管觊觎,最终不堪受辱自尽。
话本已经写好,她只要顺从地按照话本走,结束这一世,再前往下一世,继续受苦受难。如此往复,直到天君消气。
司命说,天君很生气,她必须乖乖听话,接受足够的惩罚,才能重新归位。
归什么位?又不是九重天帝尊之位,有什么好回的。
呵呵……听话是不可能听话的。
安染在被窝里缩了整夜,依然感到浑身冰凉。不知煎熬多久,终于天光大亮,门外陆续响起动静。
清风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冷宫,只是位置偏僻,坐落在皇宫不起眼的角落。因为距离皇帝寝殿最远,一般进来了,这辈子都别想见着皇上。在别人眼里,跟冷宫没什么差别。
但真要说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她是正儿八经受封的美人,有头衔有专属宫殿,内侍丫鬟也是按照同等级配置。
起码,一声令下,立即有人进来伺候自己。
虽然来的比实际少了好几个,其中还有两个自己从南郡带来的贴身侍女,但好歹围在床前,替她挡住了大部分冷风。
安染仔细看了一圈,皱眉问:
“没有捧炉吗?”
冻了一夜,现在手和脚还是僵的,她得暖暖。
“回主子,奴婢找田公公要过几次捧炉。只是公公说,这两天气温下降突然,捧炉叫其他宫里的贵人先一步要走。如今一时半会的,还没补上。您……怕是要再等等。”
红衫丫鬟是安染从南郡带来的随侍俾女之一,名唤彩衣。她旁边那位,彩梨正低着头,用手帕沾着热水,细心地给她温手取暖。
两个婢女脸上表情都不好看,偌大的宫廷,怎么可能缺捧炉。昨儿个去内务府,她分明瞧见连资历老些的宫人嬷嬷都拿着上好的银纹捧炉。
偏偏她去要,就搪塞说没有,派完了。
彩衣复述着那些拒绝的话,心里却是清楚。
主子作为和亲公主,一来就被分到最不受待见的地方,摆明了是上面的人不想主子好过。
这下面的人,便也跟着欺负她们。
见两位丫鬟面露忧愁,安染宽慰她们:“不是多大事,等等也无妨。”
她动了动手指,感叹:
“大昭的冬天比南郡更冷,春天早点来才好。”
彩衣彩梨面色愈发悲怆,这后宫都是太后在管。她们入宫一个月,只在最初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太后,便再无其他人。太后故意把小主关在这冷宫里,不让她见皇上。
赏赐的那些太监婢女也个个都是人精,知晓主子不受宠,纷纷变着法躲懒,暗地克扣,让本就清贫的日子越发艰难。
往后的生活,也不知还能不能等得到春天。
安染闭着眼,温热的帕子轻轻拂过她的眉眼,脸颊,被冻得发白的皮肤渐渐恢复红润,细腻无暇。长长的睫毛翘起,好似正在翩翩飞舞的一对薄翅,轻盈惹人。
忽地,察觉到什么,她悠地睁眼。
正好对上一双窥探的细眸。
见她看过来,田公公立马咧开嘴:
“大昭的冬天不仅冷,还格外漫长。小主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提着食盒上前,几样清简的食物摆在桌上:
“奴才刚拿来的早膳,小主趁热吃。”
目光扫过,彩衣脸色刷地冷下来,就连始终沉默不语的彩梨这会也抿着嘴巴,眼里冷意比这寒冬更甚。
“田公公,这些是什么?”
领子上的黑色貂毛夹在两边,衬得田公公那张大而圆的脸更加肥腻,他好脾气地笑:
“回彩衣姑姑,这是养胃白粥,粗粮馒头,还有下饭小菜。小主莫要生气,近来天气恶劣,城外冻死不少百姓。太后仁慈,要求后宫节衣缩食,省下开支救济难民。”
“你……”每次都这样,拿太后做挡箭牌。
彩衣依然不服气:“可你吃的早膳比这更好更丰盛。”
田公公既不害怕也不怒,仍是笑眯眯的模样,理直气壮道:
“那是因为奴才起得早,小主贪睡,这个点,已经没多少吃的了。奴才央求好半天,才求得这些。”
换句话说,若不是他,主子连清粥小菜都吃不着。
他神态悠然,悄悄观察安染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