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底石柱倾塌,烟尘四起,月明卿就算没有走近,也能感觉到,那些叫人难受的尘埃弥漫空气中,遮掩眼前原本明丽的风景。
照怜的衣裙本是华贵明耀的绸缎,此刻被罩在细微的尘粒中,如烟如雾,如幕如布,卷入迷蒙的飞尘,模糊的看不清楚。
不可触碰。
又不可企及。
月明卿前进的动作顿了下,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清明的眸子里,骤然浮起怜惜。
听说她待在这儿已经很久了,久到毛候都给不出具体的时间。
几年?
十几年还是二十几年?
照怜。
照怜......
晚照多为影,闲庭过一香,芙蕖今自可,怜尔阅秋霜。[1]
词中之意,多是殇情,那她呢?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初次见她,她就凶巴巴的对自己动手,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她,该是个坏人吧?
可是刚刚岳惊鸾来,她却默不作声的回到一片废墟的塔底。按照她的一贯作风,她应当毫不客气的霸占自己的房间,然后把自己赶出去。
而不是独自坐在这里,赏玩月光。
不就是月光吗,有什么好玩的?
月明卿抬头,从因为石柱倒塌而断开的横梁里,看到了一轮弯月,明亮皎洁。月色轻浅,透过狭窄的缝隙,恰好落在她身前,似是天知她愁苦,赠予月色为她解忧。
又或是,月光本无意,是她自己寻了去,这才生了诸多忧愁。
头顶一阵响动,月明卿看到猎豹小风和三头蛇三饼他们,不知是从哪里找来了块漆黑的巨石,现在正费力的往塔顶搬。
二人合力,很快就把那块石头移到了位置上。
缝隙被挡,刹那无光。
月明卿垂眸,正好看到照怜收回手,细长的手指颤抖了下,光华消失的瞬间,她整个人被笼进无边无际的昏暗中,与她黯淡无光的衣裙一起,埋入不见天日的阴暗。
孤寂,冷漠,疏离与沉默将她包裹。
枷锁束紧。
密不透风的把她囚禁。
如同她的过往。
又像她的未来。
月明卿心中苦涩,忍不住叹息一声。或许是她的声音太大了,照怜身体僵直了一刹,而后掀起眼帘,朝她望过来。
月明卿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扬起笑容,还没等她打招呼,照怜却罕见的先开口了。
“你不用可怜我。”
她的声线略哑,与此处的废墟一般,支离破碎。
那几个字撞在墙上,又飘进月明卿的耳中,循环往复。
“我没有可怜你!”月明卿下意识就想解释,“真的!”
月明卿小声嘟囔:“你那么厉害,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我,哪里用的着我可怜。”
照怜轻呵一声,挥手,向月明卿丢过来个什么东西,后者还以为是暗器,反应极快的原地跳开,发丝纠缠,满脸警惕。
柔软的衣袖辗转纷飞,折了柔和的光线,拂过照怜冰冷的肌肤。
驱逐冰寒。
不过,仅是一瞬。
事实上,被照怜扔过来的并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颗莹白的水珠。
拇指大小,表面圆润光滑。那珍珠似乎包着一汪清泉,在月明卿刚刚站立的前方炸开,流淌出一片水幕,游荡半空,似一面镜子。
月明卿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往日照怜出手的威力尚在脑中挥之不去,今日这个,可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事实证明,她好像想多了……
照怜无心伤她。
因为水幕就像不听话的孩童一般,在她身边绕圈圈,或是亲昵蹭蹭她的肩膀,从顺滑的发丝穿过去,趴在她袖子上歇息,然后在空中幻化各种模样。
一会儿是山,一会儿是树,一会儿又是长着犄角的灯笼。
软绵绵的,像云,像雾,唯独不像凶器。
照怜对水幕的顽皮置若罔闻。
月明卿颔首低眉,目光随着那抹清透四处游走。
她有些不理解,照怜为什么会丢过来这东西,是送给自己玩吗?
“看看镜子,你眼里的同情和可怜,藏都藏不住。”
……
月明卿微怔,看向水幕里的自己。
正如照怜所说,她从自己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同情。
自己居然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