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垂花门,黎原步入盛家老宅的庭院,满院雕梁画栋,浮翠流丹,比宅门口两座大石狮子给他的震撼还要大。
如果说盛檩那栋庄园式别墅已经算得上奢华大气,那么,这套不知几进的气派四合院则超出了豪华的范畴。
这是文物啊,就是有再多钱都不一定能住在这里。
黎原先前在商场被盛家人带走时,并不怎么惧怕,不吵不闹相当淡定,此时被老宅子沉淀的历史底蕴包围着,反倒生出丝丝缕缕的忐忑情绪。
深宅大院,规矩森严,该不会拿家法收拾他吧。
黎原不由地捏紧了手心,眼眸低垂,多少有了点小媳妇见公婆的怯态。
旁边领路的中年婆子睨了他一眼,尖酸刻薄的面相中流露出两分嫌恶,等穿过庭院游廊到了正厅门前,她则不客气地重重推搡黎原的肩膀,口气很不善:“进去。”
一个佣人阿嬷敢如此对待现家主的妻子,可见宅院主人的态度。
黎原跨过门槛,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即便心里很不爽,但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只能暂时认怂。
雕刻花纹不失古朴的青石地板映入眼帘,许是地板的原因,厅堂内的温度骤然比外面低了几度,幽冷入骨。
黎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怯态尽显,与此同时,他能够感觉几道刺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更加不敢动作,连呼吸也不由地压低。
周围鸦雀无声,气氛怪异且压抑。
终于伴着两声拐杖重重敲击地板的声响后,一个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嗓音开了口。
“哼,这就是盛檩的女人?没规没矩,伤风败俗。”
黎原:“……”
啊喂,哪里伤风败俗了?
见没人接话,老爷子继续打量黎原,似乎在跟旁边的人说话。
“你瞧瞧,这都穿的什么,盛家是吃不起还是穿不起,瘦得跟棵竹竿似的,裤子上满是破洞,是打算去要饭?”
黎原闻言低头瞅着自己的破洞牛仔裤,一、二,也就两个破洞好不好,至于太瘦可不是他的锅,这才来两天还没来得及养肥。
“算了,抬起头,我看看面相。”老爷子又发话。
一直低着头作小媳妇状的黎原有种极不好的预感,老爷子比盛檩还古板,看到他的熊猫妆还得了。
他不自觉地将头埋得更低。
这副样子落在老爷子眼里,却令他更为不满,呵斥道:“畏畏缩缩,去公司闹腾的时候怎不见这般胆小模样,抬起头来!”
好吧,是你自个要看的。
黎原猛地抬起脑袋。
“噗——”老爷子正在喝茶,茶水喷出一米远。
“这脸上画的什么鬼东西,跟个索命鬼一样。”遭受惊吓的老爷子深喘一口气,抹了下嘴边的茶水,随即瞪向旁边同样皱眉看着黎原的中年妇人。
“这就是你说的娴雅文静?好好好,你们一家子联合起来糊弄我老头子!慈母多败儿,你看看盛檩找的什么女人,你这个当母亲的,也不给他把把关!”
中年妇人一身深色刺绣旗袍,气质端庄,面相和蔼慈祥,可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住这番倒打一耙。
妇人收回落在黎原身上的漠然视线,望着对面墙上的水墨山水画,不咸不淡地说:“爸爸,盛檩喜欢什么样的人是他的自由,我这个当母亲的不好干涉。只不过若非您老年轻时定的约定,他也不会被迫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
黎原:哈?
原来他和盛檩结婚是因为祖辈的婚约?
闻言,盛老爷子心虚地转了转眼睛,很快摆摆手,嘴硬道:“我当年不是被狡猾奸诈的黎老三骗了么,黎老三一肚子坏水,不然我怎么会白白遭了他的道,现在人也死了不追究了。”
他捋了捋胡须,“那这样吧,既然他们已经结了婚,我们盛家就算完成了当年和黎老三的约定,过些日子让盛檩休……咳咳,离婚就是。”
让盛檩休妻?
你狠!
黎原控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手指绞来绞来,恨不得把盛老爷子花白的胡子扯下几根泄愤。
贵妇人没吭声,神色冷淡,不知听没听见。
老爷子可不管继续发号施令:“你赶紧给盛檩物色几位名门淑女,性格要贤惠温柔,样貌得端庄大气,旺夫相更好。对了,记得先找人合一下八字。我看吴家的二小姐就不错,书香门第,气质品德俱佳,你和吴家联系一下。”
贵妇人的目光还幽幽落在画上,声音淡淡:“吴家二小姐上个月刚再婚。”
“噗呲——”黎原绞动的手指定住,没忍住。
老爷子正被儿媳妇的话噎得愣住,听见笑声正好把憋气火撒向黎原:“笑什么笑!没规矩的东西!碍眼得很,张妈,快把人带去祠堂学规矩,省得再出去丢我盛家的脸面!”
不是让盛檩休妻么,怎么又要学规矩?
单纯想教训他吧,黎原动了动唇,最后什么都没说,去就去呗。
盛家还是挺文明的,老爷子观念老旧,却没搞旧社会大家族里丧心病狂的恐怖家法。
再听盛檩母亲和盛老爷子的一番对话,黎原先前的畏惧早已荡然无存。
看在盛檩的面上,这些人不会把他怎么样,最多吓唬一下。
问题是他没啥害怕的。
走出厅堂前,黎原鬼使神差地朝盛檩母亲柔柔地笑了一下,对方微愣,很快也回了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把不快写在脸上,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