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起得还算早,依旧没什么胃口,喝了杯拿铁就去工作,中午吃了碗泡面就算把自己的胃对付了。
午饭后就赶着坐电车去歌舞伎町见真壁凯特,她是八卦杂志《周刊East》的记者,以前我在《白夜》杂志工作的时候和她是同行,工作场合遇见次数多了就慢慢熟悉起来了,虽然我之前供职的杂志社同事都不太喜欢《周刊East》这类八卦杂志,但我还是对真壁凯特挺有好感的,她的文章写得很好,并不是满足大众窥私欲的那种文风,而是带着女性的温情又不失客观的,她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不是雷厉风行的强势模样,脸上总是恰到好处的淡妆,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厉害记者。
真壁凯特这次约我是因为他们杂志要做新年特辑,她的选题是最近在网络上很火的牛郎,而我之前还在杂志社的时候写过牛郎的报道,那会儿认识了一些从业者,她想先和我聊一会儿,再去见我介绍的采访对象。
我坐到新宿站从东口出来,向歌舞伎町走去,新宿区很奇特,东京都政府在这里,新宿区政府也在这里,无数的高楼大厦林立,商业区套在一起,是最繁华的地区之一,同样这里也有歌舞伎町,是藏污纳垢之处。就好像日本这个国家一样,比谁都爱遮羞,可所有的书店都会把坦.胸.露.乳的低俗杂志摆在最外面。
因为还是白天,歌舞伎町一番街还在睡觉,只有零星的便利店、饮食店还有些不起眼的情人旅馆开着门,我在路边等真壁凯特,随意四处张望,不知道她从哪边过来。
一种莫名的指引,我看到了一个男人,黑发绿眸,身材高大,他似乎发现了我的注视,平静地望了过来,长相和气质都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思去搭讪,只是回了一个微笑。
“中禅寺爱子小姐?”真壁凯特到了。
我转过身和她问好,她介绍了身旁拎着大黑包的男子,这是和她一起工作的摄影师。
我扭回头又看了一眼,刚才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
我们三个人去了附近的饮品店,点了几杯饮料就坐下,真壁凯特问我是否介意录音笔。
我摇头,“真壁小姐,我就是和你闲聊,没必要搞得这么正式,录音笔的电量还是留给之后的采访对象吧。”
真壁凯特狡猾地掏出第二个录音笔,但是她没有打开,“我读了之前您写的文章,每一篇都非常深入,笔锋冷峻尖锐又不缺人情味,我早就想要和您聊聊了。”
“之前?是指在《白夜》那会儿吧,我写了不少,你都看了吗?”见她点头,我有些感动,大学毕业之后就去了那家杂志社工作,直到前年敦子老师去世后离职,前后大概有五六年时间了,写了很多文章,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她的采访对象又不是我,还做到这种程度,真令我佩服。
“为什么您现在不写社评了?”真壁凯特很直接。
“你不知道吗,我之前工作的那家杂志社在我离职后因为发表了一篇有关政府高官和财阀高层受贿贪污的文章,被解散了,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不能再写社评,所以我很多同事转行做了危机公关,也有人去你们那里,还有去电视台的,去出版社的,做自媒体的,我也一样,现在就写写没什么用的文章,如果你坐飞机,座位前面的杂志上应该能看到我写的文章。”当然不止这点工作,要不然我会饿死。
她似乎想起来了我们杂志社解散的事,“但是您那会儿已经离职了,他们再霸道也不至于连离职的人都限制住。”
“原因很多也很复杂吧,你们写得大多是娱乐向的八卦新闻,我们那里大多数是严肃的社会新闻,你们更受大众喜欢,我们的题材更危险,不仅销量低,而且还总被各方人士威胁,我们从周刊变到半月刊,最后是月刊,就算没有被强制解散,我们很快也会停刊。”我叹了口气,“所以我也很失望,我写得每一篇报道都很用心,但是又有多少人看到呢,能揭露多少真相呢,能警示多少人呢?”
大概是同行的原因,我才能说出这番话。
“至少要为自己写。”真壁凯特低声道。
“我也还在写啊,毕竟也只会靠文字生活。”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我们还是说回你的事吧。”
她吐了口气,点点头,“您之前为什么会想到做牛郎这个选题?”
“当时我负责的栏目是行业内幕,那一期要做的是风俗业,男同事碍于性别,没法深入采访,所以我就顶上了,也并非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回想了一下,“普通采访是套不出什么东西,必须得体验这个流程,但是主编没有给我多少经费。”
真壁凯特笑了一下,“那后来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运气。”我微微笑着,“在查资料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研究牛郎的来自欧洲的博士,我先去找了她,她带我去了很多家店,还有不少采访对象都是她介绍我认识的,你看了那篇文章应该记得,里面有写一个陪酒女花钱找牛郎花光积蓄最后举债也要去见他,还有一个离家出走的未成年女孩为了赚见牛郎的钱下海了。”
真壁凯特面色微变,“我记得……”
“去牛郎店的客人大都是陪酒女,这些女孩大部分精神脆弱,十个有八个都有原生家庭的问题,因为各种原因只能做陪酒女赚钱,陪酒这个工作能赚不少钱,钱多了之后她们有的会买奢侈品,有的会不停整容,也有的会去牛郎店找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