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东城集市那头又传来了杀猪般的叫声,紧接着是几声狗吠。
四周邻里有人惊醒了,披着衣服提着灯出来。
这人打着哈欠,惺忪睡眼看向狗吠声传来的地方:“又是绾东的铺子,那没事了,回去睡。”
梅绾东,男生女相,眉目如画,肤如凝脂,身姿修长,一身淡然风骨,是这上京东城市井之地里也曾闻名一方的美少年。
惦记着美少年绾东的那些人,无论男女老少能从绾东家的墙垣外排上好远。
东城集市挨着上京最大的马市,是故白日里会有粟特商队从东门进来,长长的驼队会在东城集市里停歇一阵,他们往往在集市里吃完一顿后才会去马市。
外地来的男子见了东城集市粥馕铺子里的小贩绾东,那些个眼力不好的还以为是个貌美的小姑娘,所以起了色心,夜里便来翻绾东家的院墙。
东城集市的铺子大多一样,前面是铺子门面后面是各家的小院,小院有后门和院墙。
定是有不长眼的又来翻绾东的院墙了,这会儿吃了绾东的匕首,疼得哭爹喊娘的往外跑呢……
绾东会武这事旁的人不知道,隔壁老万是见到过绾东耍匕首的,那耍的能叫老万看花眼。
老万见外头没事便提着灯往自家屋里走。
*
次日,天方泛着鱼肚白,这会儿绾东的粥囊铺子前已排了几个人了。
绾东是巳时开门待客,他先在铺子前架起了三口大锅。再将堂中的大木桌给搬了出去,做好的肉和囊也往外搬。
外面也有人围过来了,他面无表情的拿出贴着大大“秘”字的陶罐,擦了擦若豆腐般白嫩的手指,旁边有人光是看着他的手指就吞了一口唾沫。
大概是惊叹绾东做着粗活都能把手养的这么细嫩?
绾东依旧是没有表情的将炙烤的羊肉撒上他秘制的椒粉。
绾东的羊肉鲜而嫩,嫩且多油汁,入口却是肥而不腻的。
绾东的馕也做的好吃,又大又圆能遮住隔壁老万的大脸盘子却只要三文钱一张,在上京这样的地方,随便住一晚上都能花一钱银子,三文钱的馕在整个上京只他一家。
绾东的粥是现熬了现卖的,参了甘草葛根芡实少许,两文钱一碗,碗儿不算大。
他每日得寅时末刻起床,整个卯时都在揉面做馕和煮肉烤馕。
他出生药香梅府,其母族薛家祖上是打铁的也跟过几个世家贵人,只是到了绾东外祖这一代,便不做刀剑了开始打锅和盆之类了,薛家到底干不过世代冶铁又依傍着燕南王的玉家。
小绾东年幼时要跟着其父认药,还要跟着其母学熔铁、打铁和铸铁,小小年纪的绾东每天累的都想睡觉,而父母在争吵,恨不得把他分成两半来用。
*
梅小白不敢白天来砸绾东的铺子,按照前几次的时间应该还会是凌晨都还在睡觉的时候。
因为绾东有几个爱慕者,白天那些人不少偷瞄着绾东的店子,所以砸绾东的店子,梅小白选的都是凌晨。
这日倒是奇怪,是酉时来的,集市上还有人逛着,不过绾东早睡,这会儿已洗了睡了。
梅小白风风火火的走在前面,隔壁的老万擦了把汗,对他家娘子道:“娘子,那梅家小白又来找绾东麻烦了,绾东这会儿估计睡了。”
都已经司空见惯了,老万的娘子头都没抬,继续做着她的绣活。
绾东素来浅眠,听到有脚步声在他铺子前停下还没敲门便醒了,他站在二楼的窗子前瞧着楼下。
狗崽子这回儿竟带了九个人,等等,那慢悠悠走在后面的……
绾东一眯眸,目光锁死了那火光之下,美的过于妖孽的脸。
绾东自是认得那邹无岸的。
大半年前邹无岸刚从营北来上京的时候他见过一次。
只是邹无岸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他给惹毛了。
一身潋滟流光紫袍,俊雅中有股邪肆的男子,如血染般的薄唇轻启:“娉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邹无岸初见就闹了两个误会,他以为绾东是男装出行的少女,他还以为绾东只有十三四岁。
“老子年十七。”
他个子一点也不矮,却总被人想成十三四岁。
他一句话回答了邹无岸两个问题。
邹无岸怔了半晌,随即又红着脸笑道:“绾东公子好生俊俏。”
“……”绾东一个眼刀丢过去,直把邹无岸弄得心头一凉。
那时邹无岸还只是一介布衣,眨眼间半年光景,一跃而成刑部侍郎。这一年的邹无岸,才刚刚二十。
绾东听东城茶楼里最喜欢谈天说地的廖老头说过,什么工部户部吏部的侍郎都是四五十岁了,而邹无岸这人堪堪二十岁便能做到侍郎,定然是靠路子进的。
“哼,老子就去会会你们。”
绾东“啪”的一声关了窗,拿着桌上的匕首插在腰间革带上便下楼去了。
听到关窗户的声音,梅小白抬头看去,露出笑脸:“堂哥堂哥!”
绾东拉开门,低吼一声:“闭嘴!”
看到自家堂哥那张貌若天仙的脸,小白傻了一瞬,笑着又喊了一声。
绾东刚想开口威胁他,今日若他再砸他的店,他直接宰了他,可他还未开口,只见那紫袍男子走上前来,言笑晏晏,妖冶邪肆。
“绾东公子,我过来是有些话想和你谈谈,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小白砸你的铺子的。”他的声音低低的,却又似蛊惑一般带着些许刻意的温柔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