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重生(修)(1 / 1)皇后难撩(重生)首页

大宸承明三年,上元。    季瑶同一排少女候在凉州府绿梅生庭的候馆后院里,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强迫自己盯向檐下管事一张一合的嘴。几只青雀自人面纹瓦当间扑腾着落下,飞入院外悬红结彩的衢街。    虽是上元,这份热闹却不是庆贺年尽。玉门一役,昭王所率朔方府歼灭羌人主力,彻底结束帝国自开国以来西北不稳的局面。河西四郡率土同庆,士庶共贺。今日,就是朔方府班师回朝路过凉州的日子。    她有片刻恍惚。    兜兜转转两辈子,那个人终于还是来了。上辈子,她也是在这样一个晴雪娟然的上元遇上的他,从此开启一生的噩梦。    只因与他心怡的云倾萝相似,她被他收在身边,死心塌地爱了他两年,才知自己仅是一个赝品、一个替身,心灰意冷地入了宫。    可即便如此,她也一样逃不过禁脔的命运。起初是小妹,后来是先帝,那个男人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拿捏住她的死穴。不会有人知道,清芷宫“独占圣宠”的季昭仪甚至从未承宠,却被天子堂兄攫夺了个彻底。    季瑶又想起前世身死的那一日。    昭王反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先帝大行第七日,本该在幽燕抵御鲜卑的朔方府兵临洛京城。宣光殿里嫔妃哭作一团,他的侧妃云倾萝带着兵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弃了闺秀容止,如同市井泼妇般亲踩着她的脸唾骂:赝品就是赝品,也配勾引她的王。    嫔妃们骂她,婊.子贱货,不知廉耻。    萧太后笑她,笑她与昭王通奸日久,却连命也保不住。    而那个唯一会护着她的人,她的夫君,早于七日前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临去时,犹拉着她的手殷殷嘱托,一定将遗诏交到那人手上……    他是如此的相信他,肯将江山拱手相让。可季瑶最终却没能见到昭王。    代他过来收缴遗诏的是云氏,她不肯,便叫强押着撞死在先帝棺前。彼时,太极殿恰传来新帝登基的钟声——是,先帝还未下葬,他便如此等不及了,不惜断送自己合法正统的路,自然而然的,也就一并断送了她的生路。    那一刻,从来强撑着不怨不恨的她到底还是悔了。不必云氏强求,一头撞了上去。剧痛过后,再睁眼便是承明三年的元旦。她仍躺在十六岁的那张破竹子床上,窗外一朵烟花绽开,更吹落,星如雨。死去多年的小妹季棠欣喜摇她。是新年了。    一切的不幸都未及发生,一切的一切都仅是杳远伤怀的梦。    但季瑶知道,那不是梦。    天意垂怜,让她重回十六岁这年遇见他的前夕,她终于可以报仇了……    *    季瑶如今的身份是凉州府预备送给昭王的美人。    玉门大胜,王师还朝必经凉州,州府在城中广选美人,准备在接风宴上送给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季瑶就是这十八个之一。    她是抱着赴死的决心来的。昭王已打赢了玉门之战,声望如日中天,很快,他就将总戎马之权,窥伺专朝。她是个弱女子,无力改变朝局,能做的就只有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杀掉他,永绝后患。而白祁死后,州府为避嫌也一定会押她入京候审,那个时候,她就能见到先帝了。    陛下,您等我!    眼角渐渐渗出泪来,她屈指拭去颊畔淋漓的清光,眸中毅色一闪而没。    州府管事训话完毕,有事暂离开,候馆里红粉莺燕三两成群,闲说谈笑。院中不断有人来报,昭王车驾距城五十里,三十里,季瑶听得实在无趣,索性移步墙角绿梅,仰着头只顾赏看梅花。    她看梅花的时候,亦有人在看她。庭下,一名绫罗衣饰的紫衣女子鄙夷地道:“秦管事如今是越发糊涂了,这样的人竟配和我们站在一处。”    “就是……长得倒还行,可她那样的出身,管事也不怕挑了只烂鞋!还当宝贝似的!”    季瑶出身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一个早早死了的穷酸书生爹,一个卖女求财的赌鬼娘,还有个总是被卖又总是被她赎回的妹妹,全靠抄书维持生计。贫贱若此,却靠张好皮囊,略求一求秦管事也站在这里了。    又凭什么。    恼归恼,女孩子们也不得不承认,长成那样儿确是很招眼的。眉长口小,眼若横波,盈盈眉眼间自有一股塞上养不出的清艳。相较之下,倒显得她们黄头黑脸,貌似无盐。    二人声音并不小,自也就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季瑶耳里。回头遥睇一眼,丹唇微勾,清冷又妩媚。    自古红颜慕英雄,何况这一位年逾弱冠便战功赫赫,煊赫之下,扑火飞蛾从不会少。    她只是觉得有点好笑,重来一世,自己竟又被他的倾慕者认作假想敌。不知云倾萝知道后会不会气得再拉她去触一次棺?    这抹微笑落在旁人眼里却是挑衅了。趁着管事不在,那紫衣女壮了胆子,轻蔑道:“我说的不对?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崇义坊的贱女够资格站在这里吗?”    崇义坊乃是凉州城西的一处平民坊,院中多是官宦之女,虽算不得什么名门,也都是凉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耻于同季瑶这样的平民为伍,附和纷纷。紫衣女心中得意,翘冠子小鸡公似地冲到她跟前,嫌恶地扯了扯她身上水蓝色绣棠梨花的冬袄,“瞧瞧,这料子我家最下等的丫鬟都不会穿,如此寒酸,也不怕有污尊眼。”    季瑶微微一笑,“小姐哪里话。昔年太|祖亲制《服色令》,玄黄紫为天家专用,平民只可着蓝白,制布衣。民女不敢僭越。”    登时四周窃笑不止。服色令颁布三十多年,除玄色外朝廷对其他颜色的监管并不严格,是而士庶多有逾制。季瑶是强行拿祖制来压人了。女子脸上微红了红,道:“那又如何?士庶天别,你一个平民有什么资格管我?”    眼珠子一转,觑到她头上仅有的一支酸枝木棠梨花簪,重又得意,“有功夫对别人品头论足,不如拾掇拾掇自己,瞧瞧你头上这东西,这也能称作簪子?”    “大家都看看啊。”    女子拔下花簪,故作惊讶地扬起手,“怎么还有拿木簪别头发的?可真是寒碜。”    季瑶莹面一白,劈手朝她夺去,两相争执间,花簪摔落在地断为两截,中心匿着的一粒珍珠大小的香丸滚落出来,埋进雪泥中,顷刻而化。季瑶一扑之下只觅到满手的冰雪,脸如死灰。    坏了……    来时她特制了一支簪子,在迷药中泡了多日,晒干后一分为二,将鸩毒掺了天仙子做成香丸藏进簪中借此带进去。也正因如此,木簪比寻常的脆弱。那香丸又是沾不得水的,眼下落在雪地里,必然是没了。    她心中懊恼,跪在雪地中刺骨冰凉也不觉。女子笑得愈发得意,“怎么,就这劣质货你还心疼?你该不会以为殿下真能看上你这样的贱女吧?”    “你给我闭嘴!”一声声若洪钟的怒喝忽然传来,竟是去而复返的州府秦管事。众女大骇,跪了一地。    他狠狠瞪了闹事的女子一眼,强压下话头,“殿下同朔方军已经入城,刺史大人正在州府衙门设宴款待,请诸位姑娘过去!”    仿佛沸腾的热油里浇进去一瓢凉水,候馆大院里瞬间便躁动起来。季瑶受那气氛感染,唇角也终于露了一丝伤怀的笑。    没关系。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    没了香丸还有其他东西,她一样可以杀他。    凉州府。    秦管事带着女孩子们赶至刺史周成宴请昭王的正气厅时,正厅里枪刀簇满,兵甲环伺。    一顿饭吃得寂静而压抑,偶有兵甲相撞,几不闻那人言语。更多的时候,应付周成的是他身边那两个亲侍,盘问着凉州的军务。    叫这沉闷的气氛一带,偏厅里的娇客们也不敢喧哗,俱是屏息敛声,心慌意乱。所幸响了半晌的丝竹声暂歇之后,传来了州刺史周成近乎谄媚的声音,“殿下,候馆的人粗粗笨笨的,难免照料不周,下官选了些柔婉仪顺的女孩子进来伺候,还望笑纳。”    没有回应。一众女孩子的心都提了起来,屏声细听着厅中的动静。季瑶十指轻攥衣角,眼却漠然。昭王心有所属,自不会轻易收下地方上贡的女人,但这一次玉门大捷,他总要替他的那班鹰犬讨些好处。    果然,须臾沉默之后,厅中响起男子清越的笑,“就说闻着一股子的脂粉香,原来另有娇客藏着,周大人好心思。”    另有一道女声,“既如此,何不领出来让弟兄们瞧瞧?”    是昭王近侍宁致和宁缨。    这就是收下了。季瑶心中稍安。厅中,周成大喜过望,忙向里间喊道:“秦忌!”    于是环佩珑璁,举步姗姗,澹妆靘饰,珊然来前。季瑶随十几名正当妙龄的少女跪下行礼,抬眼时,意料之中的与那人目光相撞。    终与他无可避免地对视,即虽季瑶早已做足了准备,但当她真正看到那人时,刻意抑制的心绪仍是不受控制地风雨大作。    丰姿隽爽,湛然若神,秀眉长目,顾盼烨然……多么令人目眩的一张脸呵,无怪乎当年的自己,只一眼便跌进了无边情海,万丈深渊。    她眼底恨意翻涌,心中疼得几乎麻木。又很快瞬目,将眼中的仇恨敛了回去。    昭王却不觉,他看着底下跪着的她,神情似怔。宁致宁缨相视一眼,皆自窃笑,上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季瑶。”    众女失望的抽气声中,她平静地答。昭王的反应实是意料之中。为了这一天,她可是精心打扮过了,垂挂髻,远山眉,连裙袄都是云倾萝最喜欢的蓝色。眉形可以修饰五官,她知道,自己画远山眉时同云倾萝最为相似。    若是从前的她,必定以此为辱,但现下她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能杀白祁,她什么法子都愿意尝试。    昭王目光却是落在她攥着衣角微微颤抖的手上,目中一闪,起身朝厅外走。季瑶心中登时咯噔的一声,却被人挽住了右臂。宁缨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含笑向周成示礼,“多谢大人了,下官替殿下谢过大人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