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景耀毫不客气的向里走,目光迅速在四周扫了一圈,把这套房子的一切收进眼底。进门是客厅兼餐厅,左边通向卧室,右边两道门,一间是厨房加上生活阳台,一间是厕所。 窄,陈旧,家具有些是奶奶辈的老款,漆面都裂了,还有显然是从宜家买的便宜货。窗外装着防护栏,挡光不说,还像笼子似的,让房子里的人莫名的憋气。 还好茶几上摆了一瓶开得热闹的小雏菊,给这屋子添了些精气神。 熊景耀皱着眉毛,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又去生活阳台溜了一转,回到客厅沙发一坐。有着大朵牡丹花和绿叶的老式布艺沙发吱嘎一声响,还晃了晃,他险些以为这沙发要塌了,迅速站起来,弯腰用手撑了撑,慢慢加大力度按下去,确认能承受住他的重量,才重新坐下来。 江筱瑜洗了洗电热水壶的内胆,从墙角拎起大桶的农夫山泉想往里面灌水。他看着她的动作,眉毛一跳,冷着脸过去从她手上拿走矿泉水,稳稳的倒进壶里,顺便看了一眼桶装矿泉水的容量,5升。 他把电热水壶的插头插上,淡淡问:“这水自己提上来的?” 她点了点头。 穿着五位数的衣服,却徒手提着十斤重的水上五楼。他看了看那双白生生的纤手,不屑的移开视线,心里冷笑。那个姓周的男人,显然是她前夫,让一个过惯了好日子的女人堕入这种境地,又是个什么货色。 这女人竟然还做梦都念着他,脑子显然不正常。 江筱瑜见他面露不屑,心里暗骂是你要进这破屋的,怂人本性却让她保持客气:“条件太差了,不能好好招待你,真是抱歉。”她目光掠过那座四角不平,三只脚下垫着报纸维持平衡的老破柜子,自己也觉得烦,无奈道,“本来想重新粉刷一下,把家具换一换,但房东不许丢任何东西,所以……” 话还没说完,天花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给老娘滚!说好五百,完事说只带了三百!穷B就自己撸!滚滚滚!” 紧接着是一阵男女对骂,问候内容从各自祖宗十八代跨越到各种器官,用词之生猛,连熊景耀都扬起了眉毛。足足五分钟后,楼上传来用力的关门声,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又渐渐轻了下去。 和异性一起听这种内容已经相当尴尬,更何况她和他才……江筱瑜的脸红透了,半天才干巴巴的说:“老房子就这样,特别不隔音。” 熊景耀没说话。 她更不知该怎么和他交谈,在心底暗骂他厚脸皮,又恨自己没事客套个什么劲。幸好此时水烧开了,她低头泡茶,总算有点事做。 她把茶杯轻轻推到他面前:“我这没有好茶,只能将就下了。天气冷,估计五分钟不到就能喝了。” 他终于开了口,说的话既不是道谢也和饮料无关:“你得换个地方住。” 江筱瑜怔了怔:“这……为什么呀?” 他看着她,目露讥诮:“难道你住着舒服?” 她皱起眉毛,觉得这个有钱人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也想住好房子,但是我身上钱不多,凭我的工作经验,也找不到高薪工作,只能尽量的求性价比了。这房子是破了点,但地段真的很好,离地铁站还算近,周边配套也齐全,而且不用和不知来历的人合租,这样的价格里,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 他指了指天花板:“上面是做什么生意的,你不会不懂。这种邻居,成天招来些什么人?还有你在楼下遇到的那几个混混,当着那么多人就敢找你麻烦。想省钱?别把小命给省进去了!” 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已经交了半年房租了……现在本市的房租真的不便宜,我手上的存款……” 他看着她:“多少?总不会少到一套像样房子的一季度房租加上押金都付不起吧?” 她有些急了:“总得留点钱应急呀,还要考虑下自己的收入水平。我上一份工作开的工资,付了房租也只剩一半了。” 熊景耀眯起眼:“江小姐,我现在给你的薪水你还不满意?” “我当时怎么知道会到你这工作。”她觉得口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烫的茶水滚入喉中,一股热辣从胸口蔓延开来,“而且我还在试用期,你平时对我又那么凶,我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正式入职。” 他垂下眼,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盯着他,心跳越来越快,双手忍不住合在了一起,暗自祈祷他突然大发善心,直接和她签正式合同算了。 熊景耀想了几分钟,终于转过脸看她:“我明白你的难处。” 所以呢?她眼中希望之火越烧越旺,嘴角也渐渐的扬起。 他在她的砰砰心跳声中,慢条斯理的说:“但规定不能随便被破坏。更何况江小姐短时间已经出过好几次乌龙,昨天晚上更是……”他停了停,皮笑肉不笑,“我觉得继续考验是非常有必要的。” 她就像被举到高处,又被重重扔下,胸口一阵酸痛,手指用力掐着掌心,死死忍住眼泪,不想在他面前哭。深呼吸半晌,她自嘲的笑了笑:“所以我还是得继续在这儿住。” “我只劝这一次,反正遇上什么事,承担后果的是你。” 江筱瑜真的有点恼了:“马上要过年了,你是咒我呢?” “我用得着咒你?”他冷笑,“刚刚如果我没跟上你,那几个混混会把你怎样?” 她心里又酸又苦:“我又不是小姑娘,你提的这些问题我都清楚!可你反复的提出问题,实质性的解决方案一点没有,你这是在显示优越感吧!” 熊景耀沉下脸,眼里隐隐透出怒意:“江小姐,你又想要什么样实质性帮助?工作上你并没有优秀到足以让我破坏规矩的程度,私下的……”他忽的扬起嘴角,讥讽的看着她,“我和你认识多久?又是什么关系?你自己说我如果给你些什么,这像不像样?” 她气得红了眼睛,然而她温柔惯了,最不擅长吵架,冲动之下有些语无伦次:“我和你什么关系?我和你什么关系?” 他淡淡迎着她愤怒的注视,听着她念叨“什么关系”,目光一转,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你想说昨晚的事?” 她怔了,然后抓起一个抱枕就砸在他脸上。 他把抱枕扔一边:“是你先缠着我不放,难道我还欠你什么不成?” 发生关系,被他说得这么稀松平常。也对,男人本性,恨不得满天播种,又生怕被女人赖上。她并没有存着攀附他的心思,然而他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提起昨晚的事,依然让她的心凉了个透彻。 江筱瑜嘴唇颤抖着,眼睛一眨,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她抬起手,用力的擦去眼泪。她皮肤娇嫩,一下子就被袖口刮出一片红痕。 “熊景耀,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借着这件事来找你要什么,也不需要你负责。”她视线又被泪水模糊,也懒得再擦,只哽咽着,努力把每个字说清楚,“我自己找的事,自己承担后果。我也没想过除了老板员工之外,我们还能有什么关系。谢谢你的建议,我知道你说的都对。我有条件会换个环境的。” 熊景耀嘴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漆黑的眼里渐渐掀起惊涛骇浪。 她被他的怒气逼得往后退了退,但她心里实在太难受,痛苦很快压制住了畏惧。她别过脸不再看他:“熊先生,我实在没心情待客了,很抱歉。你一路送我上楼,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他坐着,半天没动。 她心烦之极,站了起来:“我必须马上洗个澡,你在这真的很不方便。” “这么急?”他在她脸上看到毫不作伪的焦灼之色,忽然记起一个刚刚被他略过的细节。他看向放在鞋架旁边,已经锁好的旅行箱:“你要去车站还是机场?” “关你什么事?” 语气相当冲,他轻轻皱了下眉,答道:“你这酒还没完全醒,提着这么大个箱子下五楼怕是不行。我送你一程吧。” 她怔了怔,摇头:“不用麻烦熊先生了,今天已经麻烦过你很多次了。” “你去洗澡吧。”他就像没听到她拒绝似的,往沙发背一靠,拿出手机翻邮件。 她急得跳起来:“熊景耀你赖在我家想干什么?你在这儿我还怎么洗?你觉得做过那事了就可以不避嫌了,但我做不到!” 他收起手机,站起身道:“不是赶时间吗?吵架就是浪费时间。我去阳台,你光着出来都没关系。” “你!”她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厨房,恨得牙齿发酸,然而又没那个力气把他踢出去,看看表,确实时间不多了。她只能忍住,匆匆去卧室拿了换洗衣物,走进浴室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