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环节,许多家属是不同意的,但法律规定,只要案件存疑,即使家属不同意,为了找到凶手,也是有必要解剖的。相信张大力已经把案件相关内容传达给家属了。 乔言耐心解释: “如果继续腐烂,恐怕会影响结果,甚至影响案件侦破,您——” “——同意。” 他应得太快,太容易了。乔言,梅子,张大力都有些惊诧,一时无人言语。 后来乔言说:“谢谢配合,我们会尽一切力量还你弟弟一个公道。” 许是这句话触动了他,他看过来,看着她的眼睛,“我能和我弟弟单独待一会儿么?” “可以。” 接下来的几天,乔言又出了几个现场,有时间就跟张大力,梅子参与那宗案件。但案件进程很不乐观,数次进入僵局,毫无头绪。 周五那天,乔言有些头痛,这些日子休息不好,压力大。梅子下班前跟乔言说:“要不你休息一下吧。” 乔言被男朋友劈腿的事单位所有人都知道。但没有人看出她的颓丧与悲伤。她用工作把自己填满,她不想用任何一点时间去思考她为什么被劈腿这件事。 不想硬撑了,今天是她下班最早的一天。地铁站人还没那么多,乔言得了个座位。地铁很快开起来,有微风在她头顶吹过,应该是从出风口出来的。吹风对头痛不利,她只好换个地方站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地铁还没开出站点时,她看见一个人,看背影与她倒有几分相似。 “陈香。”乔言低低地念出这个名字,在最近的一站下车。 乔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坐在椅子上,等。 下一趟地铁很快就来了,正对着她的车厢里,有个穿蓝色风衣的女人,长发披肩,站在靠门口的位置,正在看手机。她们的确很像,很像。乔言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她。 陈香并没有发现她,总是这样,不知道她是故意避着她还是她们没有缘分。她们从来没有面对面过,就像彼此根本不存在似的。但她却像个魂一样,随时随地出入她的家,并且一次都不让她遇上。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她乔言光明磊落,现在却在暗处偷窥,为什么会是这样,凭什么呢? 乔言搭乘下一班地铁回家,途径一个三甲医院。每天都在这里路过,只是今天,乔言鬼使神差地就进去了,挂了一个心理卫生门诊。 门诊大夫是个女人,乔言前面有两个病人,都是去开药的,占用时间很短,乔言很快就进去了。 “你什么情况?”女大夫问。 乔言说:“可能有点焦虑吧,我妈有个私生女,她的私生女把我男朋友撬走了。之后我一直心情不好,也一直没有休息。” “那我有什么能帮到你?” “你觉得我有病么?” 女医生笑了笑,“你能主动来寻求帮助,还是值得鼓励的。至于你有没有病,我们先不要下定论,如果你自己不怀疑自己,对情绪的变化有察觉 ,并且能得当控制,我更愿意相信你没有病。” 没得到一个确切答案,但她好像更清醒了。 路上,乔言接到张大力的电话。 “哎,小乔,明天要见姓余的家属,别忘了。” “没忘。” “你在哪儿呢,这么吵?” 乔言恍然回神,发现自己站在马路中间儿,所有车都在对她按喇叭。 她急急跑到马路对面,“我在回家路上。” “这些日子太累了,忙完这个案子你就休息几天吧。” “好,明天见。” 最近太累了,脑子有些不灵光。乔言回家倒头就睡。一个人的房子,空落落的。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孤单寂寞冷。 第二天清晨六点,乔言准时醒了。早餐随便吃了点。她记得今天要见余修的。 乔言和梅子一个办公室,她到的时候,余修已经在等了。他靠着走廊墙壁,远远地望着她。乔言莫名想起香港那个晚上。 “怎么不进去等?”乔言推开办公室的门,余修随后跟进来,没什么话,直接坐在乔言对面的椅子里。 乔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告,双手推到他面前。他还是没什么话。 “很抱歉。”乔言由衷地说。 余修好像依旧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他左手拿起报告,“什么时候能找到凶手?” “这个我无法给你答案,要看刑警那边。” 他捏着报告纸,沉默。 无人言语,办公桌上的电子时钟默默跳着时间。 “他不是我亲弟弟。” 许久,他低声说。 乔言望着他疲惫的样子,忽然想起也不是她亲妹妹的陈香。如果是陈香遇到了意外,她一定不会伤心难过,更不会掉一滴眼泪的。 “去香港之前他找我借钱,我拒绝了。如果我没有拒绝,没去香港,他可能死不了。” 他深深叹息,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才想点火,发现这是人家办公室。罢了。 “对不起,请节哀。” “我并不悲哀。”他抬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但那不是真正意义的笑,“他解脱了。” 面对余修的目光,乔言垂下眼睛,她总是能想起陈香,那个与她极为相似的人。 他们没有道别。 未等余修走出这扇门,意外情况发生了。余修听见一声闷响,回头,乔言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因为疲劳过度,乔言进了医院,这回不得不休息了。 睡着的乔言,安安静静,睡相很好,一个姿势几乎能维持一夜。他见过的。 睡了三个小时,她醒了。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懵了一会儿,转眼看见余修,她更是搞不清状况。 “这是哪儿?” “你几天没睡觉了?” 以一个问题回答另一个问题,谁也没得到答案。 “法医,就因为这个?” 乔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一双与尸体打交道的手,的确蛮惊悚的。” 乔言脸热,“你可以出去了。” “连个谢字都没有,我守了你三个多小时。” “谢谢,你可以走了。” 乔言掀开被子,被余修握住胳膊,“别逞能,再晕了我还得陪你。” 乔言花了些力气挣开他的手,披上衣服就走了。 她太饿了,又累又饿。随便找个馆子就钻了进去,不想后面还跟了一个。 “你跟着我干吗?” 他不言语,只是看着她。 “你弟弟的事,我帮不了你,案子归刑警管,不归我管。你别再跟着我了。” 余修还是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听不懂啊?走啊!走开!” 走开的依旧不是余修,而是她自己。余修脚底下像钉了钉子,纹丝不动,倒是她气个够呛。 这次的告别非常不愉快。 一转眼,一年过去了,案子仍旧没有头绪,恐怕要成悬案。 这一年中,乔言的前男友阿森与她的“妹妹”陈香结婚了,乔妈妈到底还是出席了婚礼,女儿嫁出去那天,她哭得很厉害。这都是听说的。奇怪,这种事传得特别快,刚发生的事,当天就能传到乔言的耳朵里。 总想与陈香划清界限,但总有什么人来提醒她,她有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日,乔言和梅子逛街,梅子去买冰激凌,乔言在凳子上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人,把她错认成了陈香,“阿香?” 是个男的。 “你认错人了。” 乔言要走,那男人纠缠,样子猥琐,“阿香——”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阿香,我和陈香一点关系都没有。”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怎么转脸就不认人了呢?找了个傻瓜结婚就能洗白啦?真不要脸!” 他的声音聒噪得很,仿佛带着环绕立体声跟着她。 乔言跑到商场外头,陈香这个名字像个紧箍咒一样箍住她的脑袋,她看着路上来来回回的车辆,眼神渐渐定住了。 “这么巧。” 发愣间,乔言听见一个声音。 想不到,她还有机会与余修重逢。 他站在大厦入口,穿戴整齐利落。左手夹着香烟,漂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吸完最后一口烟,烟头被他折断扔进垃圾桶。他是左撇子,仅有的几次接触,足够她判断出这一点。何况第一次的接触是那么亲密。 “怎么又是你?” “又?一年没见了,你该不会是在梦里见过我吧?”他双手插,进裤袋,“一个人?” 一个人,这三个字是有渊源的,在香港那晚的开场白就有这句话。 乔言望向车流,“不是。” 她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乔言打车离开,目不斜视。直到车子即将拐弯,她才往镜子里瞧了一眼。并没有人在看她。她仰靠椅背,轻轻叹息。不知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