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步蘅注意到了管持盈的神情,她有些好奇:“还真有来头?”“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个顾家的话,”管持盈也不瞒她,“京城顾家也算是个簪缨世家,如今的怀化大将军顾久林便是顾家的当家人了。” 哦,纨绔子弟啊。柳步蘅乖巧地点了点头,在心里面飞快地给顾朝岳打了个标记。 “不过……”管持盈微垂着眼帘,“算了,也许是我想错了也说不定。” 柳步蘅心里面好奇,便忍不住追问道:“怎么怎么?难不成这位顾公子身上有什么古怪不成?” “古怪也说不上,”管持盈摇了摇头,恢复了平日里的那副冷淡神情,“左右是一些顾家内里的腌臜事情罢了,你也没必要知道。” 这就是不会告诉她了,柳步蘅垂下头叹了口气:“师父,你这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总是叫人憋屈的很。” “那便受着,”管持盈丝毫不在意,“好了,将那些盐商的事情说与我听一听吧。” — 当柳步蘅和管持盈谈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下来了,她出来的时候蝴蝶还守在门口,目光炯炯有神的,倒是把柳步蘅给吓了一跳:“……找个地方歇歇啊,怎么还站在这儿?” “道观乃是清净之地,婢子不敢随便乱跑,”蝴蝶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如替大人守门。” 柳步蘅失笑:“好了,大人现在谈完事情了,走吧。”蝴蝶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刚刚迈开步子,便脚下一软——实在是站的时间太长,猛然间一活动,脚下有些发麻。 柳步蘅眼疾手快,一把就搀扶住了蝴蝶,温声道:“小心着些,这要是摔了蹭破了脸蛋儿,回头看你哭不哭鼻子。”说完,她便松开了蝴蝶,自己往门外走去。 蝴蝶看着柳步蘅的背影,眼睛里面直冒小星星。 为了不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柳步蘅和蝴蝶是步行着来的,现在也要走着回去。两个人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通州城的繁华地段。此时华灯初上,尽管自从有记忆开始,便一直在这通州城里生活,柳步蘅还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那些摊子。 “大……姑娘,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快些回去吧。”蝴蝶跟在后面,想要劝又不好把话说明了,只能够各种疯狂暗示,“老夫人等不到姑娘,该又不好好地睡觉了。” “随便随便,家里又不是没人,”柳步蘅挥了挥手,就像个被家里面约束久了、想要在外面多玩一会儿的小姑娘,“蝴蝶!你来看!这根簪子好看吗!” “这根簪子很配姑娘。”蝴蝶好容易地就被带偏了,柳步蘅听了这话,喜笑颜开,抬手在自己的发髻上面比划着:“真的吗?真的很好看吗?” 一边的小贩见到她们两个说的高兴,便也跟在一边凑趣儿:“这位姑娘,你眼光真好,这簪子是我这儿最好的一根了,您瞧瞧这花式,这样头,多漂亮啊。” 柳步蘅看着那根簪子,心里很满意,便从怀中掏出了银两打算买下来。结果就在那小贩笑的满脸开花伸手去接的时候,异变突然发生了。 “鸟人!你偷我钱财!居然还敢在这儿招摇撞骗!”斜地里,蓦然传来一个粗哑的男人的声音,柳步蘅还没有看清楚,便被来人恶狠狠地撞开。她脚下一个不稳,猛地往后倒去。 混乱当中,柳步蘅只听见了蝴蝶的一声惊叫:“姑娘!” 就在柳步蘅以为自己要结结实实地摔上一跤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两只手从后按在了柳步蘅的肩膀上,同时也阻止了她继续往后仰的趋势。 “抓住你了。”一股略微带着潮湿的热气隐隐约约地喷洒在了柳步蘅的耳边,惹得柳步蘅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人轻笑了一声,扶着柳步蘅站直了身后便松开了她:“姑娘可要小心着些,若是摔到了蹭破了脸蛋儿,回头是要哭鼻子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她刚刚是不是才和蝴蝶说过?柳步蘅转过身子来,眼神一扫,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背后的男人。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看穿着应当是个大家公子,偏偏身上又带着一股什么都不怕的浪荡劲儿,特别是一双桃花眼,微微一笑,显得极为诱人。 柳步蘅收回了视线,端正地对着那扶着她的男人道了谢:“多谢公子。” 顾朝岳笑眯眯地看着她:“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姑娘!”蝴蝶好不容易挤过人群靠了过来,她看着柳步蘅,急的和什么似的,“姑娘!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柳步蘅轻轻地拍了拍蝴蝶的肩膀,安慰了一下自家的丫鬟,然后便将注意力投到了事故的中心。 这时候,那差点撞倒柳步蘅的大汉已经快和那卖首饰的小贩打起来了。大汉揪着小贩的领子,等着两只铜铃大的眼睛,声如鸣雷一般:“杀才!快些将我的钱交出来!不然我今儿就教你一教,什么叫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柳步蘅本来看的还挺有劲儿,结果听到那大汉说了这么一句话,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顾朝岳站在她身边,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柳步蘅的动作,只见这女子突然就拨开了人群,走上前去。 “好了好了,都先停一下,”柳步蘅挤到了那两人的面前,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了大汉的拳头,“好汉,这人究竟是做了什么?惹得你如此大动肝火?” 那大汉本来是想骂来人多管闲事的,但是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漂亮姑娘,那股气就猛地憋在了胸口,怎么都没有办法骂出去。半晌之后,大汉冷哼了一声:“这人偷我钱财,怎的?你要多管闲事?” “我没有!”那小贩见有人站出来,赶紧趁机大喊,“我若是偷了你的钱财为什么还要在这儿摆摊?你莫要血口喷人!” 眼看着两个人就又要吵起来,柳步蘅赶紧制止了他们:“莫要吵了,你们两个,一个说他偷了钱,一个说自己没偷,红口白牙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我来替你们看看吧。” 那大汉又是眼睛一瞪:“你是谁家女子?莫要在此说大话,快些给老子让开!”“我是谁家女子?”柳步蘅勾了勾嘴角,“我乃通州县丞柳步蘅。” 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一惊,有那眼睛尖的已经叫出来了:“是柳大人!真的是柳大人!” 这一下就好像是水滴进了滚油锅,一下子人群就炸了窝,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居然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县丞大人,难不成县丞大人是来微服私访的? 顾朝岳站在人群当中,看着自己今日惊鸿一瞥的女子,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喜形于色——果然!她果然就是那个县丞! 大汉尽管鲁莽,但是也不是那等有勇无谋之辈,见到柳步蘅站出来了,语气也稍微松软了一点:“县丞大人?怎么?你想给这小偷开脱?” “好汉莫要着急呀,”柳步蘅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你说他偷你的钱,那你倒是说说看,丢了多少?你那些钱有什么标记没有?既然本官在,就一定给你们两个一个公平的交代。” 大汉迟疑了一下,他冷哼了一声,这才松开了那个小贩:“也罢,这么多人看着,想来你也跑不了。今儿你是最后一个到我摊位上买肉的,你买完了之后,我那两串钱就不见了,不是你偷得还能是谁!” 小贩尽管看起来弱鸡,但是嘴上是一点都不肯占下风:“我说没偷就是没偷!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没偷你的钱!” “哪儿有这么多废话,”柳步蘅冷下了脸,“到底是什么钱,掏出来看看。” 小贩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实在是没办法,嘟嘟囔囔地从自己收钱的地方掏出了两串铜钱。那两串铜钱用红绳串着,看起来绳子倒是簇新的。小贩拿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不舍:“小本生意,我这赚了多久才赚到这些,如今世道艰难,我连生意都做不得了吗?” 说着,那小贩还哭了起来。柳步蘅看的一脸嫌弃:“好了好了,有什么好哭的,别哭了。”说着,她瞥了一眼站在旁边、袒胸露乳的大汉:“你是不远处那个杀猪摊子上的屠夫?” 大汉嗯了一声,柳步蘅伸手从小贩手中接过了那两串铜钱,朗声道:“劳驾,谁能借桶热水给我?” 县丞有求,周围立马就有看热闹的人递了桶热水过来,柳步蘅一扬手,将两串铜钱扔进了水桶当中。紧接着她便拎起了衣裙,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那桶水。 旁边围观的人也凑了上来,跟着柳步蘅观察那桶水,却没有看出什么神奇之处来。等了一会儿之后,柳步蘅复又站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了。”说着,她伸出手来,从桶中将两串钱给捞了起来,然后将那两串钱递给了小贩:“自己的钱收好了。” 小贩欣喜地接过钱,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旁边的大汉叫道:“凭什么!凭什么将那钱给他!” “你是卖猪的,难不成还长了个猪脑子不曾?”柳步蘅还未曾开口,一边的顾朝岳却忍不住了,他同样拨开人群,站到了柳步蘅的身边,手中的扇子遥遥地指着那大汉的鼻子,“你既然说那是你的钱,你一个屠夫收钱,手上的油脂应该沾在钱上,遇到水之后,油则会浮在水面上。” 顾朝岳再用手中的扇子一指水桶:“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里面哪儿有什么油花?”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县丞大人要这一桶热水,原来是这么个道理。这桶清水里面,可是一点儿油花都没有。 大汉也是一脸懵逼:“那……那我的钱呢?”“谁知道呢。”顾朝岳耸了耸肩膀,“可能你自己随便放到什么地方了吧,或者……你去求求县丞大人?” 大汉傻呆呆地看向了站在一边的柳步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步蘅居然从大汉的眼神当中看出了几分委屈的意思。 ……这么大个块头装可爱违和感还真的是重。 柳步蘅一脸瞎了眼睛的表情,赶紧背过身挥了挥手:“你的钱?回去在猪肚子里面找找,不然就在那堆下水里面。” 大汉闻言,也来不及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就奔回了自己的摊位,不一会儿就听到那大汉的声音:“还……还真在下水里面……我这是什么时候掉进去的……” “真是,脑袋迷糊,偏偏还长了个大个子,幸好还明白几分事理,不然少不得打一架。”柳步蘅叹了口气,“呀,忘了嘱咐他了,以后不准学我说话。” 随即,她看向了一边的顾朝岳。顾朝岳见她往自己瞧过来,清了清嗓子,扬起一个笑容,正打算来一个自我介绍。 却只见柳步蘅神色矜持地冲他点了点头,随即便毫不犹豫地带着蝴蝶转身走了。 顾朝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柳步蘅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县丞大人不按套路出牌啊?!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的吗?他们两个人也算是配合默契了吧?就这样还不能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