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军营里挺多人都晕船,你要是能搞出来,说不定就不用在底下慢慢熬了。”
曹铮默默地听着,记下这个消息。
曹营里缺晕船药。
其实治疗晕船的药方很简单,就是把柴胡、杏仁、茯苓、甘草这些常见的药材按比例熬制成柴胡汤即可。
但关键是,他拿不准这个比例。
“这个,我得回家研究研究。”
曹铮没有立刻应承下来。
宋亮并不意外,他大咧咧地笑:
“我就随口一提,连邺城的老郎中都搞不定,何况是你呢?”
曹铮笑笑没说话,湖边的风很大,偶尔会带上来淡淡的腥味,他沉默地跟宋亮走到士兵营房。
宋亮也逐渐收起笑嘻嘻的表情:
“入伍之后,你的农籍就改成客籍,归到伏波将军名下了。”
“客籍是最贱的户籍。要是没机会出头,一辈子都得给人当部曲,你若有子孙后代,也得当部曲。”
“刀山火海,有命令,再苦也得服从,不能违抗。”
“提着脑袋过日子,说不定哪天就战死沙场。”
“如果你继续当你的屯田户,这辈子不能大富大贵,但能安生地过日子……所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
曹铮毫不犹豫地说。
他是好不容易才拿到了农籍,但如果做农民,一辈子也只是一个农民而已。
这个时代是一个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时代,他要参与进来。
如果只能站在门外看着别人波澜壮阔地过一生,对他而言,那比失去生命更痛苦。
“好。你等我一下。”
宋亮拍了拍曹铮的肩膀,转头钻进营房,再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捧着一套步兵的甲胄,还有一小袋银两。
“这是你的军装。”
“这个,是上面给的安家费。”
曹铮依次接过,接过银袋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那东西在手里的分量,他忍不住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居然有五个银锭。
五两银子。
曹铮一年的开销不到一两银子。
按照潜规则,他捡起三块银锭,塞进宋亮手里。
“多谢大人关照……”
但宋亮的手却像弹簧一样地缩回去:
“这是你的卖命钱,老子不贪哈。”
这时河岸边忽然走来一个年轻的高级军官,宋亮拉着他站到一边,向那人行军礼:
“曹司马!”
别部司马统领四百士卒,宋亮和曹铮都是他手下的兵。
曹铮低着眼睛观察这位曹司马。
他的手臂上戴着一圈白布。
汉代规矩,同辈、外亲死了,带白布丧。
他家里也死人了。
曹司马今天心情不太好,他轻哼了一声,傲慢地走过去。
两个部曲,还不值得他费心认识。
只是经过曹铮身边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然后,他就像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
“大哥?!”
他不敢置信地掰住曹铮的肩膀,强行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这个大头兵,长了一张让他十一年来念念不忘、很多个深夜都刻骨铭心的一张脸。
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愣是流下了眼泪。
“你还活着?”
曹铮尴尬地咬着嘴唇,他的肩膀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司马狠狠钳着,完全动弹不了。
这个世界秩序森严,这人是他的上级,他不能直接撂膀子。
于是他低声说了一句:
“大人,您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哦,我是你亲弟。”
那人猛地激动起来:
“十岁之前,我一直跟着你睡一间屋子。”
“我是子桓啊!”
曹丕用力摇晃曹铮的肩膀,激烈地想要唤起他的记忆,几乎把曹铮浑身的骨头都晃散了架。
曹铮苦笑:
“大人,我真不是您大哥……”
在旁边看着的宋亮也为难起来,他大着胆子走向前一步,把曹丕的手指一根根从曹铮身上掰开:
“二公子,他是夏侯将军新招来的部曲,人家从小就生在邺城的。”
“曹铮,还不快把你的腰牌拿出来。”
宋亮提醒了一句。
曹铮赶紧去翻宋亮给他的甲胄,很快就翻出一块小铁牌,他双手递给曹丕。
“曹铮?”
曹丕看着腰牌上的名字,高高地挑起飞扬的细眉,他拒绝相信。
但他没有再继续纠缠,骄傲地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