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谢杏婉并没有将她那块上不得台面的帕子从箱底拿出来。王氏早在她开始跟着秀娘学习刺绣时,就将她那份礼物一并备上了。真要让谢杏婉自己准备,王氏还不放心,万一谢杏婉突发奇想,弄出个稀奇古怪的东西,谢家和她的脸就要给谢杏婉丢到京城去了。 有王氏替她准备好,谢杏婉乐得省事。须知,谢丹婉和谢明泽,谢明礼三人给新生儿准备的东西,都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她么,关键时刻有王氏替她解决了一切,挨几句骂又算什么? 谢杏婉挑起车帘,看着道路两旁飞速后退的树木和房屋,哪怕手上拿着马鞭的不是她,心也随着挥动的马鞭飞扬起来。 可出门的新鲜劲不过一两日就过去了,任谁日日被困在方寸大小的马车车厢内,都会觉得闷。有王氏看着,谢杏婉无法更换男装,去外面骑马。时间长了,谢杏婉只盼着眼睛一闭一睁,京城就到了。然而十几日的路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快。尤其是谢丹婉自打坐上马车以后就开始昏昏沉沉的,时不时还要吐上几口苦水,为此王氏只得吩咐马车再走慢些。 还好她们出发的日子比较早,这才在新生儿满月的前一日抵达了京城。 马车还未进京城,谢杏婉就感受到了,她从小长大的江南小城与京城的气度恢宏不可同日而语。她虽是京城人,这些年因为谢韫一直在外做官,鲜少回京,是以谢杏婉出生后,将将来过三回京城,头两次还是她年纪尚小的时候,对京城并没有多少印象。不过,定居京城的祖父祖母每年都会命人给他们兄弟姐妹送来礼物。只可惜,家中祖父祖母不了解她的喜好,送给她的多是女孩子喜欢的绢花首饰等小玩意儿。长者赐不可辞,那些东西谢杏婉收是收了,收了以后全压箱底了。 谢家在京城有宅子,家中有祖父祖母,他们即便要去外祖家中贺新生之喜,也要先回京城谢家拜见祖父祖母。 马车才到城门处,就有谢老太爷派来守在城门的人出现,迎接王氏一行人。 “二太太,老太爷和老太太自从收到二老爷寄来的信,就日日盼着您和几位少爷和姑娘回来。早三天老太爷老太太就嘱咐我就在城门处侯着,就怕错过了您的马车。”谢寿泉是如今谢老太爷身边得力的人,年纪虽然不大,做事向来稳妥。 这次在城门处见到了谢寿泉,王氏也很意外。她没想到谢老太爷会让得力助手过来接她们。不过她们娘几个数年未归,虽说年年派人送了年礼回京孝敬二老,但是二老久不见儿孙,想念心切也是应该的。 “劳烦泉管事了。老太爷老太太身子骨可还硬朗?” “老太爷身子骨一向康健,就是老太太前些日子不慎感染了风寒,病了一段时间,吃了一个多月的药,如今身上的病痛离得差不多了。” “老天保佑,老太爷老太太可要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我随老爷长年在外,不能在跟前侍奉老太爷老太太,已是不孝。” “二老爷二太太人虽不在京中,心中却时常惦记老太爷老太太,您二位的孝心老太爷和老太太都知道。老太爷常说,二老爷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在身边又何妨。老太爷和老太太绝对不会怪责您和二老爷的。二老爷身边有二太太照料着,老太太也放心。自从接到大姑娘诞下麟儿的消息,老太太就让大太太将院子收拾出来了,只等着您和几位少爷姑娘回来住。”谢寿泉笑着与王氏说着谢家的事,话虽不多,却将谢家如今的情况一一点到。 王氏随谢韫在任上一住就是多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谢家如今的当家人还是老太太。看来这么多年来,她那位妯娌依然不得老太太的欢心。不过,老太太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她,否则谢清婉缘何不在京城出嫁,反而从江南送嫁? 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横竖她这次回来,在谢家待不了多长时间。若舒服了,多住几日亦无妨,若是不痛快了,那便早早离京回江南。她领着几个儿女出门前,谢韫就曾叮嘱她,早日回去。 “多谢老太爷老太太惦记了。今日时辰也不早了,先走吧,免得让老太爷和老太太久等。” “正该如此,不然老太爷老太太该等急了。”谢寿泉笑着点头,示意马车夫驾车。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谢家的大门外。谢杏婉由莲心搀着下了马车,不管她平日是什么德行,进京之前王氏就千叮咛万嘱咐她,到了京城祖父祖母面前,她绝对不能出岔子,否则等回去了,她就等着被收拾。谢杏婉到不是怕王氏收拾她,而是王氏和她大伯母不对盘的事,她从谢明泽那里多少听了几耳朵,知道王氏绝对不想在她大伯母面前丢丑。原本在她们姐弟没出生之前,王氏因为夭折了她们的大哥,没了儿子在她大伯母面前就有几分底气不足。得亏那时候王氏没在京城中住着,不然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听说了王氏与她大伯母的恩怨是非,谢杏婉对那个没有多少印象的大伯母就喜欢不起来。她平日常常惹王氏生气不假,但是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她还是清楚的。到了谢家,她的一言一行势必要打上王氏的印记,如她频频出错,丢的就是王氏的脸。她的母亲绝对不能因为她被人嘲笑。谢杏婉卯足了劲!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她规矩起来,绝对叫人刮目相看。 下了马车,王氏领着四个儿女进了谢家门。谢家现在住着的是一个四进的宅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能在闹中取静的地方拥有这样一座宅子,本身就很不简单。谢家这一辈没有什么才华出众的人才。这座宅子是谢老太爷的父亲留下来的,如今住在宅子里的谢家二老和谢大老爷一家子都是享受祖宗余荫的人。王氏出身比谢家要高,当年之所以会嫁给谢韫,并非看中了谢家门户,而是王氏榜下捉胥,看中了谢韫这个人。 王氏嫁给谢韫,属于低嫁。因此,谢老太太哪怕心底不是那么喜欢王氏这个二儿媳妇,也不敢太甩王氏的脸面,而王氏这么些年能一直跟随谢韫在任上,不用在京城侍奉公婆,完全得益于她有一个好娘家。谢清婉能嫁进王家,也是王氏将谢清婉教养得好,让她的兄长嫂子见了谢清婉都喜欢,这才有了两家的亲上加亲。谢清婉也争气,进门第一年就给王家诞下了嫡长孙,赶在王氏的大侄儿媳妇前头。虽说几个侄儿王氏都是一样的疼,可做了自个的女婿之后,又不一样了。王氏不求谢清婉以后和大侄儿媳妇一较高下,有个儿子傍身总是好的。 思绪纷飞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宁远堂。 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如今住在宁远堂,王氏和谢杏婉几人还没进门,就有下人跑了几趟内宅,将王氏等人的行程报到二老处。等谢杏婉几个走到宁远堂时,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都端坐在正堂里。 谢老太爷已过花甲之年,头上有些许白发,胡须花白。因不苟言笑,瞧着有些严肃。谢老太太嘴角眉梢有不少皱纹,见到谢杏婉几个虽然面带笑容,却难以让人产生亲切感,大约是平日里不善笑的缘故。 “给祖父祖母请安。”以谢明礼为首的四人在王氏之后跪了一排,给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请安。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儿孙女,谢老太爷见了谢明泽和谢杏婉就心生欢喜。谢明泽和谢杏婉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娴静秀美,让人见了就喜欢。 “好孩子,快起来。”谢老太爷摸着胡须,点头笑道。 “丹婉这是怎么了,怎么我瞧着面色有些苍白。”谢老太太到底是掌管后宅的心细之人,谢丹婉脸上涂了胭脂,却盖不住因为坐不惯马车带来的后遗症。 “回祖母的话,丹婉没事,就是坐车的时辰长了些,有些不适应,缓缓就好了。”谢丹婉适应了十来天,这两天终于没有继续吐了。否则,她大约会被抬着进谢家的门。 谢老太太也不惯长时间坐马车,对谢丹婉的不适能感同身受。 “快坐下,既然累了就别站着了。二儿媳妇,泽哥儿,礼哥儿,杏婉也都坐。”谢老太太一声吩咐,王氏等人相继坐下。 几人在宁远堂坐下,之后聊的无非是谢韫在任上发生的一些事,以及几个孩子们的生活。王氏掌管后宅是一把好手,可是对上谢老太太,言语就有些苍白了。谢丹婉身体不适,没有多余的精力搭话,偶尔说上两句几乎要耗空了她的气力,谢杏婉本就不擅长这种后宅女人们之间的交流,谢明礼平日一心只读圣贤书,因此活跃气氛,逗笑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的重任就落到了谢明泽身上。 谢杏婉看着谢明泽三言两语就将二老逗得笑开花了,极大拉近了祖孙之间的距离,自愧不如。她就是再修炼三十年,也修炼不到谢明泽这种在长辈面前游刃有余的本事。 在宁远堂用过午饭,谢杏婉也没见到大伯父这一房的人,直到傍晚,她才在宁远堂见到了大伯父谢涛,大伯母曾氏和几位堂兄,以及唯一的小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