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个大早,崇乡的冬天又冷又潮,打个呵欠,从嘴边带出来的白气像是湿淋淋的雾,啾啾往窗外一望,又下雨了。
细雨绵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她学着本地的方言,说毛毛雨。
谢迎年:“到了?”
她眼皮微微皱起,下一秒就睁开眼坐起身,米色方格的毯子滑落到了膝盖上。
工作室已经有两年多没开工了,复工以来人事变动很大,好在核心的经纪人跟助理还是原来的。谢老板很人性化,没有用合同强压养家糊口不容易的员工,当年动身前往潇潇观之前特地开了个会,说去留随意。
谢迎年穿着一件黑色羽织,肩上绣着云间的白鹤,衣襟的金线闪着暗光,衣架子罩个塑料袋也贵气,这件只不过是潇潇观的文创产品,网店有卖,她这是观长送的。
潇潇观坐落在京郊的新汀山,道观有几百年了,现任观长养了只网红三花猫,被称为三花道长,灵异相关的论坛里一直都说他很灵,但具体怎么灵也没人说出个一二三来。
比起潇洒,工作室里的人更多是觉得谢迎年疯了,满贯影后也不能这么任性吧,才二十六七就勘破红尘要出家么?
周淳去了一趟新汀山,劳而无获地回来,转头就去带了工作室里别的艺人,像是彻底放弃了谢迎年。
啾啾问她怎么回事,周淳冷哼一声,说谢迎年道号都取了。
“啊?叫什么?”
“戒色子。”
啾啾呃了半天:“她还用戒么……本来就性冷淡,那几个前任不都是因为这个分的吗?”
她都没好意思说,乔映秋之后的模特才是谢迎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女友,倍力乐就买过那一回,后来都放过期了。
“开玩笑的。”周淳对三花道长成见颇深,“那个传销头子说她俗念未断。”
“那还待在那里干嘛?”
“治病呗。”周淳火气很大,鼻子连哼几声,快冒烟了似的,“网上不是说潇潇观治疯病很有一套吗?”
疯病?啾啾心想,谢迎年多正常啊,她妹妹才是真的疯吧,说起来那位也有好久没犯病了。
雨刷哗哗地刮,崇乡的天像是漏的,这雨估计又要下一天。路上还没多少人,不过沿街的店铺陆陆续续地开张了,经过一条烟火气浓郁的老街,卷帘门的声音此起彼伏。
啾啾:“诶,那里真有个兴发超市?”
片场布置的兴发超市只能说是个大一点的小卖部,司机将车速压慢,谢迎年透过车窗望出去,这个兴发超市多少有点超市的模样了,只不过从门面上还是横平竖直的个体户经营性质。
“农导龟毛成这样,这都要实地考察吗?”啾啾啧啧几声。
谢迎年收回目光,心里那点疑惑愈发翻涌。
她视农斯卿为伯乐,为对方结草衔环,缺什么角色说一声就会来,这次也是。
农斯卿在电话里说本来有个合适的人选,尤映西的岁数稍微小一点,但试镜的时候能给她想要的感觉,可惜项目一再延期,演员是圈里出了名的病美人,到了气候不好的深冬更是命不久矣似的,她老婆说什么也不让她进组了。
这对伴侣算是圈内的楷模,一个是导演一个是演员,两个人对彼此的事业互相尊重,很少干涉对方,如果不是情况严重,江晚姿应该也不想冒犯德高望重的导演前辈。
“小谢,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这部电影明年必须上映。”农斯卿叹了口气。
背景音似乎有个口齿不清的人喊了一声,农斯卿遮住手机,那头悄无声息好一会儿,再响起声音的时候农斯卿都来不及将刚才的话题收尾,再见说得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要立马处理。
谢迎年这才告别了三花道长,走出新汀山回到了演艺圈。
司机忽然问道:“谢老师,昨天不是说你跟甜甜一起过去吗,怎么就你一个啊?”
谢迎年:“她先走了。”
早上收到的微信,钟迦昨天八成被俩大人一小孩的反应伤得不轻,微信名字偷偷改了,从梅川库子变成了妮梅川库子。
这妹妹你说她脑后有反骨吧也就只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叛逆一下,发的微信都规规矩矩的,误会解除了,阿姨不叫了,一口一个谢老师,没说是为什么先走,但也猜得出来,紧张。
谢迎年瞥了一眼旁边座椅上放的一袋秋梨,本地的,又便宜又甜,从酒店过来的路上买了几斤。周淳前天给她发了钟迦上个月的支出,还有一笔数目不小的转账,她愁死了,这丫头细胳膊细腿的还吃那么少,一门心思地节衣缩食要还钱。
问题是谢先生也没催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