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电话里的录音,是、是你诓我说出来的!”男人越说语气越顺,眼神却心虚地游移。 他敲了敲自己的腿,扬声说:“你们欺负人吗?我腿都被你们撞坏了……” “要去医院吗?”牧川突然插言。 “什么!”男人瞪了牧川一眼,又移开视线,“那……那就不必了。” “还是去看看吧,如果你腿被撞坏了也就算了,若是没坏的话,你可就要赔我精神损失费了。” 牧川淡淡说:“说实在的,你的腿没毛病,要有毛病也是腰有毛病,毕竟常坐在电脑前,腰总会有些毛病的。” 男人后退了一步,“你认识我?” 牧川盯着他的眼睛,“我可没跟你一起玩过游戏,都快过年了还要出来做这种事情,而且,这是第一回吧?” 男人眼神游移,“我不知道你这小子在说什么。” 他转向冬苗,恶声恶气说:“喂!快拿钱!不拿钱我就喊人过来了!怎么?撞了人还不想给钱吗?” 这场面有些熟悉啊。 冬苗一手环在胸前,一手抵了抵眼镜,“你不要在自欺欺人了。” 她也拿出一个手机,按开录下的音频,只听一个男子高呼“对,对不起,我不该碰瓷……”,她按下了暂停键,歪着头,笑眯眯地盯着男人。 男人一个哆嗦,明明站在数九寒冬里,额头上却冒了一层冷汗。 牧川捂着脑袋,给了他最后一击,“你如果去医院检查的话,顺便也带上我,我刚刚被你那么一推,好像真撞到车前盖上了,脑袋疼的厉害,别是脑震荡了。” 男人像被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的骆驼,终于摇摇欲坠,倒了下来。 他抖着手捂住脸,颤声说:“你们两个放过我吧,我、我不要钱了,不要钱了还不行嘛!” “我就出来碰个瓷,怎么就这么难!这么难啊!” 牧川和冬苗还没说什么,那男人就再也忍不住了,絮絮叨叨起来,“我打游戏花的钱太多了,没钱过年,看网上说人家碰瓷能挣多少,就想着出来碰碰运气,谁能想到啊——” 男人哭天抹泪,哀嚎:“瓷儿没碰到,运气也没碰好,却碰到了你们两个多管闲事的!” 冬苗无辜地与牧川对视一眼。 牧川淡淡说:“我也看出来了你是第一次,还真没见人碰瓷慢这么多拍儿的,车都停了你才想起来撞上去。” 他盯着男人的手臂看了几眼,“你还不会使巧劲儿,碰个瓷把手臂都扭到了。” 男人被他说的是面红耳赤,尴尬地要死。 牧川的视线缓缓落到他的腰处,“我劝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你常常坐着打游戏,依照你的站姿来看,你恐怕有腰间盘突出,再被你自己这么一撞一滚一摔,啧啧,你可真是无知胆大。” 男人眼下是肠子都悔青了。 冬苗还跟着一唱一和说:“男人的腰不好会很痛苦的。” 牧川盯着她,“嗯”了一声,补充说:“所以我常常锻炼,还锻炼背部肌肉,哦,我有八块腹肌。” 冬苗受不了他这种推销的语气了,赶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闭嘴,你的人设要崩了!” 牧川抿紧唇,桃花眼的弧度加大,冷冷的,很铁心。 男人更难受了,只觉得冷冷的狗粮合着大雪片子往他脸上扇。 他捂着腰,艰难地转过身,准备回到自己温暖的被窝里哭一场。 他就是欠的慌,碰什么碰瓷啊! 现实教他做人,没那金刚钻儿就不揽那瓷器活儿! 冬苗对着他的后背喊了一声:“喂!” 男人猛地一抖,恼火说:“你还要废什么话!” 牧川:“注意你的态度!” 男人哆嗦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比这个小男生要大上不少,可跟他对视,听他说话,他还是会提心吊胆,大概是这个人的眼神太过毒辣,一下子就把别人心里埋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翻出来,摊开在天光下。 男人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转过头,好声好气对冬苗点头哈腰,“哎,您说着,我这把一定好好听,嘶——” 一哈腰,腰就开始疼,所以,他的腰果然是出问题了吧? 男人看着牧川的眼神既敬重又惊恐。 冬苗好笑他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摇了摇手,吐出一口热气,“没事儿,我只想问问,你以后还会碰瓷吗?” 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摇头,“我怕我死的不够快,有那么多来钱的方式,我干嘛非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冬苗低声对牧川说:“真是正能量,这种事情写进小说里都不可能被和谐掉。” 牧川认真地看着她,不说话。 那边的男人说的义愤填膺,指天发誓,“我以后就是饿死,穷死,苦死,也坚决不会再碰瓷,碰到您这样一个,简直是精神污染!” 牧川双手抄进大衣兜里,歪歪头,“哦?真香?” 男人一愣,“您也知道这梗?不,没有真香!不香!一点都不香!我现在腰疼的厉害,我觉得可能真像您说的我腰有病了,大过年的我可能真的就要在医院里过了。” 男人捂着腰,拖着腿,难受地离开了那条马路。 冬苗盯着这个男人后背看了一会儿,低声问:“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会改邪归正吗?” 牧川扬着头,看着天上越来越密的雪花,轻声说:“会的。” “为什么?” 牧川吐出一个字:“懒。” “这种整天不知道工作只知道玩游戏的啃老家里蹲,就是懒,估计这次临时起意碰瓷也是因为手里缺钱和别人的刺激,这次得到教训后,他就会更有理由说服自己不干活了。” 冬苗:“这也能看出来吗?” 他伸出食指,托在她的金丝镜架下,往上扶了扶。 “他总是眯着眼睛看东西,眼睛近视。” 他伸手握住冬苗的手,灼热的火苗在两人掌心升起。 他望着天说:“他还有鼠标手。” 他慢慢蹲下身子,伸出手拍了拍她裤子上沾的雪,“他裤子膝盖处都起了一个小包,说明他经常坐着。”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裤线向下,按在她的皮靴上,他仰起头,乌黑的发间闪烁着星光,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化开,又冻成小冰凌,亮闪闪的,像是鲛人流珠。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在这么冷的天气穿着一双拖鞋站在这里等碰瓷,这样没计划,没脑子,也没行动力的人难道不是将懒字贯彻到底吗?” 冬苗叹了口气,“我算是服了你了,你小小年纪,脑子怎么生的这么厉害。” 她伸出手,帮他打落头顶的雪花,“好了,快回车里吧,你本来就穿着单薄,又在外面呆了这么久,生病可怎么办?” 冬苗拉他起身。 他却闭着眼睛,口中念叨“我低血糖,有些晕”,往冬苗怀里倒去,却一下倒了个空。 他连忙稳住身形,睁开眼,眼前已经没有了冬苗的身影。 他的心像是开在冰天雪地中的玫瑰花,孤独又寒冷。 “弟弟,你在做什么呢?” 牧川猛地转身,只见他的小姐姐正站在车子旁,拉开车门,手肘抵在车门顶端,笑靥如花。 那一瞬间,他竟觉得,雪山顶上自己用心血浇灌的雪莲终于开花了。 然而,那个明艳的笑容转瞬即逝,小姐姐又恢复到温和有礼的神情,她歪了歪头,示意车内。 牧川忙跑过来。 冬苗忍不住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笑得太过火,别吓到这位少年。 白茫茫的雪野,纷纷扬扬的雪花,她偶然在路上捡到的美少年像是迈出雪花屏,来到她的面前,矜持,傲慢,又在某些时候施展自己的亲昵,迷人的像是一只忽近忽远的波斯猫。 这样想着,她仿佛真看见他的脑袋顶上生出了两只猫一样的耳朵。 等他走到眼前,她才看清楚,原来是他头顶上的头发打湿了,又被他不小心抓出两缕凸起的碎发,正好一左一右,隔远处一看,还真像是两只猫耳朵。 冬苗磨蹭了一下手指,按着副驾驶的车门,朝牧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腿长个子高,做出这种绅士的动作,竟比男人还要帅气几分。 牧川迟疑问:“嗯?我要做什么?” 冬苗微笑着注视他,“如果没有你,我这一路上的麻烦可能很难解决掉,所以,请让我为你服务来展示我的感谢,我的公主殿下。” 她歪歪头,右眼朝他眨了一下。 一瞬,全宇宙的光都泯灭,又重新亮起。 他几乎窒息。 牧川右手抓着自己左手手腕,小声说:“谢谢你。” 让他那一瞬间几乎有一种被人珍重宠爱的感觉。 冬苗:“应该是我说谢谢才是。” 牧川摇头。 你不记得了,我却记得,我每天对你说一句“谢谢”,一直说到你我都一百多岁也无法表达我的感激。 曾经我生活在地狱,是你带来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