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了颗紫葡萄放入口中,甜多于酸,甚是可口,黎南枫勾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戏已经落幕,你还期待什么反转?” “可宁王真的是幕后人吗?”郑世子总觉得有蹊跷,“他不承认啊!” 是否承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让人信服的证据,“有几个犯人会供认不讳?肯定都说自己冤枉,但证据摆在眼前,他无法洗清自己的罪名,便只有背了这口黑锅。” 倒也是这个理儿,郑世子啧啧叹道:“要我说,皇上也真够狠心的,自己的儿子都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业果塔那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历来皆是犯了错的宗室皇亲,不忍下杀手才会关在那儿,但对那些惯享清福的宗亲们来说,失去了锦衣玉食和自由的活罪其实跟死罪没什么差别,好些人受不了相继自尽,听说那边儿还闹鬼呢!” 是以六皇子一听到业果塔三个字才会吓得面色铁青,扔到那里边儿的人,就没有活着出来的,但黎南枫与他交情不深,自然不会冒险帮他求情, “皇祖若不这么做,东昌使者又岂会善罢甘休?若再细究下去,牵连更广,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皇祖定然不愿在使者面前暴出自家儿子们争权夺势的丑闻, 究竟是不是六叔不重要,只要这锅有人背了,东昌使者买帐即可。皇祖更看中的是和谈,牺牲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郑世子恍然一笑,手执折扇,轻敲脑门儿,“看来我是钻了牛角尖,还以为后头还有好戏呢!又或者皇上会因为六皇子这个病而网开一面,听表兄这么一说,六皇子这一跟头是栽到家了,再无翻身的余地。” 黎南枫深表同情又无能为力,“这就叫……母债子偿啊!有些仇恨看似放下了,其实一直铭刻于心,伺机报复,杀他个措手不及!” 想起当年娴妃诬陷其他妃子一事,郑世子灵光乍现,不由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方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会子才想通透。这一招果然够狠,还神不知鬼不觉,哎,也不对,至少被你发觉了!” 抿了一口酒,黎南枫佯装不懂,撇的干净,“我可什么都没说,还是看乐舞更自在,管那么多闲事作甚?” 郑世子深表赞同,“能看则看,逍遥的日子不多了,待你成了亲,那刁蛮郡主势必看管得严厉,你可就没这么自在了。” 有关系吗?黎南枫才不会在意,“府中本就有歌姬,难不成我还为了她而遣散?那来了客人又该如何应酬招呼?她再怎么刁蛮,到了本王这儿照样得讲道理!” 郑世子心道表兄也太过耿直了吧?“跟女人讲道理?你这不是明摆着找事儿嘛!她们哪有道理可言,只看心情!” 这还不简单?“想让她心情好,你就多卖点儿力呗!晚上伺候得她舒坦了,白日里她还好意思跟你发脾气?无用的男人才会被女人牵着鼻子走!” 会意的郑世子抿唇坏笑,“果然是明白人,看得通透啊!我可期待着看你如何把郡主哄得服服帖帖!” 亮堂话是撂了出去,可黎南枫一想到喻疏婵那嫌弃厌恶他的眼神,总觉得这条道儿不好走啊!估摸着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如愿以偿,不过这是后话,兵来将挡吧! 即使六皇子以哮喘博同情,启帝也不肯收回成命,依旧下令将他关押至业果塔,刺客彩心斩首示众。东昌使者对此并无异议,和谈继续。 七月十八这一天,天朗气清,在宗亲百官的见证下,东昌与大启签订互不侵犯,互帮互助的合约,至此,启帝那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可以暂时休兵,充盈国库,兴修水利,为百姓做些有利之事,稳固政权才是最要紧的。 因着东昌三皇子有伤在身,烈日炎炎,此时启程不宜养伤,商议之下打算再休养半个月,待痊愈之后再启程回国。 得知和谈圆满结束,最兴奋的莫过喻疏婵,只因她一直在惦记着黎东岳的承诺,本想再去找他,可喻行川死活不肯再帮他,“上回已是冒险,你可莫再连累我,若是让大哥和母妃晓得我偷偷帮你见九王叔,我肯定挨训,你还是老实在家待着吧!” 大哥那边是不用求了,肯定会被骂得更惨,她也不敢去碰壁,细雨劝她心态放平稳些, “庆王殿下若是心中有你,必然记挂着此事,不消郡主费心,他也会主动去办,您若是催得太紧,倒显得多恨嫁似的,这样反而对他没了吸引力。” 她喜欢他从未掩饰过,只因他在感情上相对迟钝,她若是再害羞,那两人根本不会有戏,“喜欢一个人不是很纯粹的事吗?勇敢的表达不好吗?为何还要藏掖着?” “可以表达,但点到为止,上回不是您先表明的嘛!这回轮到他了吧!您甭找他,且看看他会不会来找你,才能证明他是否把您的话放在心上。” 眼瞅着郡主不吭声,歪着脑袋以手支额,神思飘飞,细雨不禁担忧她的话是不是太多了,忙了住嘴,“郡主莫恼,奴婢不再胡说便是。” 仔细品味着细雨的话,疏婵觉得十分有道理,果然是当局者迷啊!回过神来的她嘿嘿一笑,“没怪你,瞧你吓的,旁人只会说些好听的媚哄我,也只有你才会跟我说这些体己话,点醒了我,很是受用,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 豁然开朗的疏婵顺手自妆匣中的挑了一对儿石榴石的串珠耳坠给她,细雨一看,发现这不是普通的红色石榴石,而是紫牙乌,心知这耳坠价值不菲,抵她半年的月俸呢!细雨连连摆手,不敢去接, “这太贵重,奴婢戴着不合适。” 在她看来这首饰太张扬,但在身为郡主的疏婵看来并不算什么,“我的心意你不可拒绝,喜欢就戴着,谁也不敢说你什么,不喜欢就拿去当了,留着给自己置办嫁妆也是好的!” 有丫鬟劝说,疏婵再不折腾,不去想方设法的要见他,就按细雨的意思,默默等着,她也想看看黎东岳会不会去跟皇上提这件事,原本这种事就该男方主动,她已主动表明心迹,剩下的理该交给他才对。 虽说没去找黎东岳,但她还是在想着这件事,每日都在等着细雨来报信,希望她能带来好消息,然而并没有动静,煎熬苦等中,又一日傍晚来临,原本纹丝不动的树叶渐渐摇摆,风越来越大,日头尚未落山已不见了踪迹,看样子似有暴雨倾盆, 细雨赶紧吩咐其他的丫鬟将院中的花盆搬至屋檐下,免得一会儿大雨倾盆来不及拾掇,娇嫩的花朵可经不起狂风骤雨。 正忙碌着,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消抬头,细雨也猜得出来人是二少爷,放下手中的花盆便福身行礼, 喻行川应声点头,直接进了屋,细雨则跟进去净了手,为他准备茶汤。 落座前,喻行川还特地交代细雨,“安王不是送来一罐黄山毛峰嘛!泡那个就好。” 疏婵对他向来不客气,连句请安也没有,悠悠然自锦塌上起身坐好,理了理织着金线牡丹的衣袖,又透过窗棂瞄了一眼外头瞬暗的天,不大待见他,“二哥没瞧见要变天了吗?不在自个儿屋里待着,却来我这儿讨茶喝。” “喝你一杯茶怎的?至于这般小气?”料定她还在为前几日拒绝带她去见九王叔的事而记恨于他,喻行川故意卖起了关子, “哥哥我可是大忙人,抽空来你这儿自是有要事,今日早朝过罢,我瞧着九王叔并未出宫门,而是转向去往钟秀宫。” 只点这么一句,疏婵那懒懒垂着的眸子已然睁大,惊喜起身行至桌边,一改冷漠态度,凑近他追问,“钟秀宫?那不是裕妃娘娘的寝宫吗?” 黎东岳的母妃去得早,此后他便一直由裕妃抚养,对他而言,裕妃胜似生母,有大事皆会与其商议,是以喻行川这话顿时燃起了她的希望, “他找裕妃何事?你可有询问?” 摇了摇头,喻行川只道不晓得,“虽只比我大了两岁,但人家终究是我叔叔,我怎么能去追问人家的去向,他只让我转告一句话给你。” “哦?什么话?”纵然外头天色已暗,雷声轰隆,疏婵也觉得前方一片辉耀,仿佛看到了希望的亮光。 然而关键时刻,细雨的茶俸了上来,喻行川便开始对这杯中茶汤赞不绝口, “毛峰细扁微曲,状如雀舌,香如白兰,味醇而甘,唇齿留香,实乃绝妙啊!” 她也尝过一回,反正屋里都是好茶,品不出多大差别,“以往细雨也给你沏过毛峰吧?没见你夸得这么厉害。” 喻行川是闲散子弟,平生只有两大爱好,赏美人,品香茶,“安王送的毛峰不同,这可是产于桃花峰的云谷寺中,他也赠了大哥一罐,我尝过一回,舌尖甚是想念,比给我那罐碧螺春还让人留恋,听说你这儿有,才过来讨着吃。” “你喜欢便整罐带走,”反正她也不稀罕,更没工夫听他讲茶道,只想知道黎东岳到底拖他带了什么话, “你倒是讲清楚,话说一半儿急死人呐!” 茶叶已到手,他也就不再逗她,真把她惹急了可没好果子吃,随即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跟她复述黎东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