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稚茫然的睁开了眼睛,眼前是轻罗纱帐,帐幔外宫女如云端着各色雕花托盘走过。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穿着太医署的官服,嘴里念念叨叨的。
“臣太医署太医令沈沉奉命给殿下诊治。”穿着白青色官服的老头带着身后几位太医跪在塌前,几乎老泪纵横,“殿下昏迷已有七日了,如今可算是醒了。”
太医真的是最卑微的官职了,皇族中最不讲道理,谁有个大碍都要叫你去一趟。治之前还要被人恐吓,治不好还要面临着陪葬的风险。
还有这位太子殿下,一向是最难伺候的了。不知道这会醒来,会不会又要发什么脾气。
然而,床幔里——
姿容迤逦的男子睁开了狭长的凤眼,眼瞳里却露出了天真的神色,他茫然的看着这一切。不是熟悉的房间,也没有阿姊,没有长蓉,苏芷,云裳……
这是哪里……阿姊呢……
稚儿好怕……
他抱着被子,慢慢的挪向了床里。
久久没听到里面的人出声说话,沈太医内心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试探的问:“太子殿下可有哪里不适,可要臣给您再看看?”
床幔里却毫无声息,只能看到一个人影抱着被子坐在床最里边。
“臣斗胆,失礼了,请太子殿下恕罪。”
沈太医起身,犹豫着上前一步掀开了床幔。接着便和楚稚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了,一瞬间,他手就有些抖。
那双原本不可一世张扬极了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天真童稚之色,纯澈又干净,温和无害。
这一刻,沈太医才明白有什么比这位爷的怒火更恐怖了。
“太子?”沈太医声音有些抖。
楚稚看着他,将被子抱的更紧了:“你是谁……我阿姊呢?”
沈太医一瞬间就放下了帘子,他反应极快,就是声音哆嗦的很:“快快,快去个人,把刚刚出去报信的人追回来。宫女太监什么的都出去,殿下需要静养。”
这陛下要是赶来了,发现这放在心尖上的太子傻了,他们还能有命在吗?还有这些宫女太监,趁他们还不知道,早点赶出去的好,能少死一个人还是先不要再拉人陪葬了!
其他几个太医站得最近,也察觉到不对了,赶紧起身遣散宫女太监。
偌大的宫殿一下子就空旷了起来,冰冷又凄清。
沈太医深吸了两口气,将床幔勾了起来,又唤弟子拿来了脉枕。
“劳烦殿下将手深过来,容臣为殿下诊治。”
沈太医语气恭敬,就算这位祖宗傻了也没有人敢怠慢啊。这要是能恢复,以这祖宗的骄傲,见过他这么狼狈的人很大可能都要死。这要不能恢复,陛下一定会亲自斩了他们这些太医。
楚稚不认识他,自然不会听他的,只是一个劲的追问:“我阿姊呢?”
他换了个身体,脑子也清醒些了。虽然还是七岁的心智,但是说话吐字突然就清晰了。
“阿姊?”沈太医都蒙了,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有了阿姊,本朝只有一个公主啊,不过才年仅十三,怎么会是殿下阿姊?
楚稚见没人理他,心里慌起来,但是阿姊长蓉她们都不在,他知道就算哭起来也没人会理他。
于是他就只不断的重复一句话:“我阿姊呢?你把阿姊还给我……”
几位太医头皮都发麻了,诶呦祖宗啊,他们何德何能能见着这祖宗用这样的一张脸做出这样一副表情?
“殿下,您的阿姊是哪位?”沈太医硬着头皮问。
“阿姊……阿姊是谁?”楚稚脸上出现了茫然之色,“阿姊就是阿姊啊……”
这叫什么回答啊?沈太医脑袋一阵抽痛,但是就算现在殿下傻了,他也不敢对之不敬。
于是就只能哄了,他放缓语气:“殿下让臣把一把脉,等把完脉,臣就让人带您的阿姊过来见您。”
楚稚摇头,一脸不配合:“阿姊说,不能和陌生人说话,也不能听陌生人的话。”
沈太医:!!!
他是陌生人吗,他是太医啊!勤勤恳恳为皇室做牛做马几十年,看着他长大的人啊,这叫什么话,难道傻了之后记忆也没有了吗?
哎呦喂,还有这“阿姊”到底是谁,怎么会教殿下这种东西?
那个不可一世谁也管不住的小魔头哪里去了,怎么会变成这副乖乖的模样?
拜托您能不要用这样一张脸,说出这样的话吗?
几个太医内心拢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内心草泥马狂奔而过。
最后,沈太医果断的上前放好脉枕:“殿下将手伸过来,这是您阿姊吩咐的。”